郦城的渡口,来来往往的旅人,匆匆不停的脚步踏碎了那棵倚在岸边而生的老槐树上飘零而下的槐花,细碎的噼啪之声,回想在她的耳畔,却不知为何如此刺耳。她抬手拉了拉浅粉缎子风毛的披肩,深秋时节,湖边的风十分萧瑟,凉了她的鼻尖,酸了她的眼眶。
在她身侧陪着的是,当年她落入东湖时顺手捡来的小蚌精。那时候,小蚌精还只能化作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如今却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模样了,还是个耳聪目明,口齿伶俐的模样。
小蚌精挽着她的臂弯,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妙娘,今天的客人到底住在哪里,怎么还得坐渡船去呢?”
“你听过北有镇国将军,南有静安王么?我们今日要见的就是这位静安王,她的别苑就在郦城西山山顶上,我们要去西山自然是要渡河的。”她说着,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胸前那块白玉凤珏,这些年但凡心上有不安之时,总是如此。
小蚌精见那渡船迟迟不来,急的抬手想要施法,却被她拦道,“和你说了几回了,我们在凡间不该轻易施法。若不是要学着他们一样公平买卖,何况我又是个爱听故事之人,我也许不会再做步摇了。”
她的话落下的时候,一艘小船靠了过来,小蚌精欢天喜地地过去招呼船家,然而一听是要去西山的,船家打死不去。见小蚌精搞不定,她只好亲自走过去,塞了三定金子给那船家,又道,“你若将我渡到西山脚下,我自然会保你安好的。”
那老船家撑着竹竿,摆手道,“这位娘子,真不是我有钱不赚,你说你保我安好,可你知道西山那处多少精怪么?前阵子,还有人说在西山招惹了桃花妖,害一家子不安,你一个小娘子怎么敢说保老朽安好呢?”
她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小蚌精,又对着这位船家道,“我知道,你家有个十六岁的好儿郎,读书写字都很好,只是可惜了一双腿,自打生下来以后便有腿疾,不能行走。纵然这世间多少神医灵药,于他已是无用。可是,你可知道郦城凝水巷深处那家卖步摇的铺子,唤作妙境的地方?”
老船家闻言,捋一捋胡须道,“那个地方是达官显贵去的,都说妙境里的发簪步摇可以还人心愿,可那一支发簪或是步摇,价值千金。我一个老船家,一生为渡,何谈千金呢?”
她听老船家这样说,莞尔笑道,“妙娘也不是总要别人的千金的,妙娘现在的难处是去不到西山。倘或去的到西山,妙娘也愿意拿千金来换。所以,老人家,”她说着,从袖囊里取出一支剔透的冰白玉葫芦头发簪递给老船家,道,“这支簪子,旁的用处没有,倒是对于腿疾有一定帮助,不如请老人家拿回去给家中儿郎试试看,权当是妙娘的一番心意了。”
老船家接过那玉簪在手中,玉色如月华剔透清澈,感激道,“这样好的东西,姑娘当真送给老朽了?姑娘原来竟是妙境的那位老板娘么?”
她点点头,扶着小蚌精的手,踏上了老船家的船,道,“那就有劳老人家送我们一程了。”
老船家高兴地点头,道,“姑娘乌篷里坐吧,这一路山风清冷,莫寒了姑娘。”
她点头,坐进乌篷里,里边一位妇人和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年。她便对着那少年微微一笑,少年只觉得这一笑宛如一场落英缤纷之美,一片落霞孤鹜齐飞之美,美得令他心魂荡漾。
他一时忘了移开双眼,小蚌精遂呵斥道,“一个明明白白的读书人,难道不知道这样直视我家小姐,视为无礼么?”
那少年被小蚌精这样一说,十分羞愧,她拉了拉小蚌精,又对那少年道,“我家的小丫头骄纵惯了,公子不必介意。我与你有缘同船,只希望我能给你带来一些好运罢了。”
“小姐客气了,能与小姐同船,原本就是一桩运气。”那少年说道,红唇皓齿的模样,倒是有些像夜子趣。
她不敢想,倘或这少年从此能够站起来的话,会不会也和夜子趣一样身姿颀长,立在哪一处,就成就了那一处的景致。她想到此处,又不免哀伤起来,转过眼光,望着那烟波浩渺的湖面,忽然就下起了蒙蒙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