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斋里静得出奇,百灵坐在书案前,百无聊赖,就翻着夜子趣从前的手笔。有好几页都是妙趣横生的步摇,金镶宝石的海棠步摇,素银蓝玉的雅蝶步摇,还有翡翠如意挂东珠的步摇,每一支都仿佛倾尽了一些不同的心思。
虽然只是光看着这几支步摇的画样而已,却仿佛可以想象得出戴在发髻里那种卓然的风姿一般。百灵抬手,摸了摸那画纸上的步摇,竟然就真的从画纸里拿出了步摇,百灵惊得手一抖,摔断了那支素银蓝玉的雅蝶步摇。
百灵想自己此番一定是犯大错了,也不知道师父画这支步摇又是哪位天后或是仙妃定制的,想到此处,百灵慌里慌张地跑出青木斋,她这是要去找夜子趣认错赔罪。的确,她是很怕被贬入凡间,可她更怕他生气。
她捧着那断了蝴蝶簪头的步摇,跌跌撞撞地跑向鹤华厅,却才知道她这是撞上了一场繁华的婚礼。她看不出来那个穿着凤尾扇裙的女子是谁,只觉得红绸似火,金线如羽,彷如一只骄傲无双的凤凰立在庭前。
她在那觥筹交错间,恍恍惚惚地又听到那个名字,画眉。
对了,她被禁在青木斋前,天君便已经下了那道旨意,要把画眉指给夜子趣成婚。那时候,她躲在青木斋里想不过是下了旨意,婚期还未定吧,如此自我安慰了许久。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婚礼的时候,才恍然醒悟,是心疼至极,骨裂欲穿。因为她亲眼目睹着夜子趣披着这鲜红如血的礼服,仿佛连一双眼睛都要被染红,而她也从来不知道一直清雅冷淡如莲的男子若是换上这一袭红衣的时候,是可以让这满殿的华光暗淡,琉璃失色,明珠蒙尘。
她捧着断裂的步摇,忽然不知所措。
是不是夜子趣走了过来,又或者是夜子趣只是从她身边走过而已。他走过去,画眉走过来,挽着他的臂弯,笑得何其娇柔,何其炫耀。画眉很美,可是立在他身侧的时候,其实也谈不上如何匹配。本来夜子趣,就是如此绝世独立的尊神。
百灵忽然就觉得各种的不情愿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跑过去拉着夜子趣的衣袖,道,“师父,师父,我摔了这步摇!”
画眉的眸光掠过她的眉毛而已,虽是轻蔑,却又刻意地放了几分温柔,靠在夜子趣的耳畔道,“不过是一支步摇而已,算了,别坏了你我成婚的好兴致。”
这看似大度的话,听在百灵的耳朵里却宛如芒刺一般扎得生疼,百灵摇摇头,道,“怎么能说是一支步摇而已呢,你知道这步摇多重要么?步摇是师父亲手做的,独一无二,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巧!单凭这一点,你就不配嫁给师父!”
画眉应该是生气了,漂亮的柳叶眉一挑,大约还是碍着面子,故意装出一副庄重大方的模样,说话的时候却是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的生意,笑道,“哎哟,你说什么,这里太吵,我都听不清。”
百灵转过身去,拉着夜子趣的衣袖,摇摇晃晃地说道,“师父你说,这步摇一定很重要对吧?”
夜子趣是不是皱眉了?百灵想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好几百年以来第一次看到夜子趣的眉毛皱得这样紧,可是连皱眉都带着哀伤的温柔,令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忽然就那么的想哭,拉着夜子趣的衣袖就是不放手,带着哭腔哀求道,“师父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生气了,要赶我下凡,我就下凡去便是了。可是我就想问师父一句话,师父你娶了画眉仙子以后,是不是从今往后都只爱她一个人了呢?”
夜子趣望着百灵,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这步摇真的很重要的,你怎么好把它弄坏了,看来为师得花上一段时间修复了。”
“师父,徒儿错了,徒儿这就去凡间受罚!”百灵说着,哭哭啼啼地就跑了。
剩夜子趣看着她莽莽撞撞蹦出去的背影,看不见她捧心痛楚的表情,他的唇边不知为何忽然露出一盏清浅的笑意,仿佛清池里一朵白莲,无瑕不染,清雅高洁。他的手摸着腰间那双白玉龙凤珏,心下又多了几分计较,回眸对着画眉道,“画眉,你看我这个徒儿,真是说风就是雨,你等等我,等我去同她交代几句可好?”
画眉显然不乐意,狠狠拉着夜子趣的手臂,夜子趣却拂开她的手,笑道,“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你等不得?”
因为夜子趣的这一番话,画眉不情愿地收回手来,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心中却满是怨恨。可转念想,罢了,终归夜子趣是要与她成婚的,就如百灵自己所说,娶了她以后,夜子趣从今往后便只能喜欢她一个了。为此,便也就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