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营的门被推开,她没有惊讶。她知道他是迟早要来的,但是她惊讶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沈月,我听他们说,你今晚没有用晚膳!怎么,出了我的小阁楼,就开始不好好吃饭了么?是因为没有我喂你吃么?”
她原本低着头,执着笔,假装在看军疏。终归还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软了心头。她搁下笔来,依旧坐在高位上直视他,开口问道,“你还不知道景皇陛下将要接见你们的王上了么?”
“知道啊,怎么,这和你不吃晚饭有关系?因为景皇陛下要来,你很忙,忙的没有空吃晚饭么?但吃饭并不会花费你多少时间的,如果你每天都不好好吃饭,那么你怎么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景皇接见那天的情况呢?”他说着,举步走到她的案头,一手搭在案前,还是一副闲散的样子。
她却是紧绷着每一根弦,起身,问道,“你是说景皇接见那天会有情况么?会有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我但愿没有任何情况,这样的话,你就不会那么累了。”他说着,目光却扫到搁在案前的那一双翡翠玉镯,不悦地皱眉问道,“怎么取下来了?”
她见他既然看到了,索性双手奉上,塞在他的手中,道,“还给你!”
“为什么?”他一改那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显得也有些紧张的样子,逼近在她的身侧,用高大的身子将她抵在案前,压倒性地问道,“为什么?!因为你早上路过凉亭的时候,看到了我和王上么?因为你听说了我和王上的婚约么?你知道,身为王室贵胄,有很多事无从选择,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努力做一些改变呢?别任性,好么?”他说着,抬手握起她的手腕,再次将那双翡翠玉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尤其温柔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的确是我第一次送一个女子手镯。”
“别的东西送过不少吧?”她反问道。
他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又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送手镯给你么?”
她懵然摇头,他便摇着她的手腕,宠溺地说,“想要把你拴住咯,永远铐在我的身边咯。”
她的确无法抑制听到他这样说的实话,心上那两下剧烈的蹦跳,仿佛忽然冲出一只顽皮的兔子般。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温柔的目光,尽量让自己清醒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卫王,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身份,各为其主。”
“然后呢,这个才是你拒绝我的真正的原因对么?”他说话的是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那是受了伤的感觉。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感觉到握在她手上的温度慢慢冷却,他的身子也慢慢地退开,她听到他十分无助地说道,“这个,的确不是我可以改变的。如果我问你,肯不肯不要静安王的头衔,就跟着我!你肯吗?你不肯的吧?毕竟你是堂堂静安王,半壁江山都是你打下的对么?”
她咬着唇,的确半壁江山是静安王打下的。其实也不全都是她,因为从前的那位静安王叫沈越。而自真正的沈越死后,她才开始接替这个位置。只是刚好,她和她的兄长沈越生的极为相似,甚至也如他的兄长沈越一样骁勇善战,因而完美地完成了这场威名赫赫的延续。然而,这个秘密她不会告诉他。
“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静安王,什么沈越,我宁可相信你是沈烟繁,你是那一场政治谋划里不能言说的一颗棋子。但,你让我看到的事实却好像是真正的沈烟繁嫁给了当朝太尉之子李暮,而你就是明明白白的沈越,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姑娘,而且你对这种状况甘之如饴,对么?”他说着,愤怒地转身离去,那离去的步伐却是那样虚浮,仿佛只要她说一句留下,他便会随时留下般。
沈烟繁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确震惊了,却不知为何不是因为被他私下调查的愤怒,而是一种被人理解的温柔在心上婉转荡漾起来。她红着眼眶,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却终归只能看着他走。
她没有想到他走到门前的时候,还是万分不舍地回头问她道,“如果你说你是沈烟繁,我什么都不会问。我不想知道那半壁江山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打下来的,反正就算让你现在去打,我也相信你一样能够做到。但是我真的不想你再去做那样的事儿,我只是想你和别的姑娘一样,可以簪花穿裙子,不是因为那样的你好看,而是因为那样的你快乐。”
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摇头道,“卫王,你想多了。”
他却执着地说道,“你知道,我在盛城有我的办法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接近你,的确是为了看穿你。可是谁会知道我看穿以后,竟是如此心疼你,随便你信不信。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先保护你的。”
她故意冷笑着冲他说道,“所以卫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有时候办法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因为知道得太多就会离死亡太近!“
“也罢,你如果要杀我,我就在这里!“他这样说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确没有丝毫畏惧退缩或是坚决反抗之意,就是这般才令她这样的心生疲累。
她挥了挥手,道,“卫王,我们说多了。其实你是冉月国的卫王,冉月国是我大钰国的附属国,我们之间是盟友,你想要了解我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杀你。但是今日,我累了,改日再叙吧。”
他闻言,终归只有无尽心碎的一抹苦笑,转身离开了守军营。
而她在他走后,沮丧地跌坐在案前,抚摸着手腕上的那双玉镯,方才分明是杀他的好机会,她还是错失了。这就是卫王么,他其实早就看透了自己,所以才利用这些来保住自己的性命么?她不断这样想,来坚决自己对他的杀机,可是又有矛盾不断的冒出。如果他不想死,他可以走,他为什么留下!如果他的确有别的目的,却为何还要说这么一番败露自己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