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转角的那盏灯坏了好久,高度近视没有配足度数,所以转弯的时候我要特别小心,不是怕过往的车子,而是那根闪着荧光的柱子。车子,擦了几次,没来得及去刷漆,痕还明显地留在车身上,显得这辆二手的小皮卡更加沧桑了,关键,还有一个沧桑的车主。
说是前年出过事故的车子,明子一开始并不打算卖给我,他信这样灵异的事情,虽然全全把故事说给了我听,但是,我还是坚持地付了钱,办了手续。走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嘱咐我要小心点,每周一定要回来一次做个保养或是检查。自然我都是应的,拍了拍座位上的灰尘,飞吻,飞驰而去。
明子一张担忧的脸印在后视镜里,挥着的手还依旧举着,忍不住还是在车里笑了出来,我没忘记每一次我离开时,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和姿势目送着我离开。只是,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回他的二手车市,刮擦了的地方或者不在意了,就让它继续疼着。
老皮卡还是磁带出歌,搜了几次电台都是滋啦啦的响声,踹了两脚却也好了。我喜欢听七频道里那个女人酥麻的声音,让人在走夜路的时候分外精神;当然,我更喜欢的是有人拨打节目热线,调侃主持声线的那段谈话——原来也不单是我在凌晨收听七频道,或许我们还在同一条国家公路上。
这个点是没有多少人还在这条路上走的,路很好,却很偏,走了一个多小时还见不到一盏灯火;两旁是等待收割的麦子地,凉风刮起一阵阵麦浪,似乎在追逐着我远去,却永远也追不上来,一群一**替着奔跑,大笑,在这样的黑夜里做着它们的游戏;老皮卡很颠,从城里来再到住的地方,一走就要两个钟头,车兜里脱了边儿的油漆、铁屑,夹着关不紧的车门,吵了一路。我却很享受这样的距离和噪音,夹着着七频道里女人的声音,这似乎更像是生活,与我匹配的生活。
门口的那圈栅栏是我自己打上去的,路过的大叔搭了把手,随手还送了我些土豆,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是青城的东区,而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脑海里搜索东区的坐标,他黝黑的脸露出了认真的模样,仰头想了很久,末了,朝着我点了点头,“城里人”。
所以,这里的人后来都喊我“城里人”。
对,我是城里人,早起临走的时候,有的会拖我买一瓶城里的酱油,又或者在开门的那一刻,有人已经放了一些蔬菜在门口,几次,我都会恍惚很久才能平复好心情,把这些收好,放进厨房。
皮卡隆隆的响声从村角一直延续到村头,几个除草摘菜的老妇坐在村口的老树下笑着看我离开,有的,还会起身朝着我招招手,最后,她们的身影印在我的后视镜里,和明子的姿势一样目送着直到我驶上那条国家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