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停车场在地下一层,因为那根荧光色的柱子,如果不是咖啡店门前的停车位满了,我是不会停在那里的。保安似乎已经熟识了我的套路,远远地见了驶来的皮卡总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问候。
要了杯咖啡以麻痹我那一点“不是蹭车位的”羞耻,只要我停在咖啡店门前。但是,喝了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叫什么,苦涩的味道,我总是没法喝完。工作的地方就在前面转角的那个大楼旁,进门前,随手扔了剩下的那一半咖啡。办公室在七楼,一个我也不知道我会呆多久的公司里。
两旁的建筑按着那种镀膜的玻璃,张狂的形状,或高或低地挣扎着,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确切的形状,只是把不同的线条扭曲在了一起,也有可能是视觉上是误差,这只是几个矩形的建筑而已。对,是灰色的,让我想起了《1984》里那种按着电幕的建筑,寒冷而又生硬的感觉。
是份文职,不需要美貌和后台,我只要乖乖地完成每天主任要我编制的文件就好,运气好的时候,是不用再去做老员工手头上的活的,这样,就不用再在凌晨启动车子,撞上地下停车室里闪着荧光的柱子了。
老板是个胖子,在电梯里的时候碰见过几次;我一直被挤进角落,为了给他留个足够他呼吸或者抬手看表的空间;但是,我们都不喜欢这样的拥挤,随行的人会故意站在我面前,给我架出一个他认为于我最好的距离,胖子抬头看了他几眼,或许认识,互相点了点头,而后,他又转过来,对着我眨巴着眼睛,告诉我这场小把戏的胜利者。
我和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热络地说过话,也没有一起喝过酒看过球,或许只是一支烟,一件巴萨的球衣我们便不知不觉地相识、熟悉了。他们也从来不喊我的名字,或许,根本就不知道。
六点半,明子约我去城南大排档喝酒,同行的,似乎还有几个老友,说了名字,陌生地很。
可是,打印机似乎又坏了。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五点,看来,迎接我的又将是一个美好的凌晨。收好了视线,已经在打印室站了很久,陆泽挑着眉对着我笑,丢来一支烟:“别干等着了。”
我们只站在厕所外头,他靠着墙,看着窗外的建筑。那边是早晨停车的那个咖啡店,这个时候总会出入几个漂亮的姑娘,是那幢楼里做保险的,见过几次,都在那家咖啡店门口。他伸过头来让我点上烟,看了我一眼,还是如第一天我来公司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他说他认识我,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我和他第一次说话却也在这个地方,他看着走廊上的我挑着眉:“借个火”,甚至,就是现在这样的位置和姿势。
青城出来的女人,总是不喜欢多说话;嘴里的烟被高高地吹了起来,一圈一圈,幻化着一个个生疏的形状,然后,在足够高的位置,轰然倒塌了,,飘然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清子。”他靠得我很近,脸上,显现出了一丝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种近乎乞求的神色,他说:“清子,不要再走了,这个世界太大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我抬头,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人,他的眼里似乎有我已经遗忘的东西,是个封闭的笼子,黑色的,满墙的血迹,有个女人嶙峋着躯体,被关在那个黑色的笼子里,蜷曲着,不停地嘶吼、咆哮、呐喊……颤抖。
冲出楼梯口,我还是不停地咳嗽、喘气,慌乱中掉落的烟头烫在我的衬衣袖口上,一个焦灼的小洞,那边的皮肤通红,这样的痛觉却是这么陌生;皱着眉,再没有想下去,走进办公室牵过自己的包便再也没有回头,桌上要打印的文件掉了一地,慌乱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