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嘣~~~
赵政双手持剑,不断用力劈砍在一人高的硬木桩上,沉闷的声响在小院内回荡着。
站在一旁滕福哭丧着脸,仿佛把屎拉在了裤裆里,不住劝道:“公子,你已练了小半个时辰,先歇歇吧。”
“没事,本公子不累。早些练得剑技傍身,日后遇到贼人,也好有些保命的本钱。”
赵政还没耍过瘾,自然舍不得停手。但凡生理正常的男子,大多对兵器有着天生的喜爱。前世的赵政幼年生长在孤儿院,买不起玩具,小伙伴们也是常常削些木剑木刀什么的,相互打闹嬉戏。如今赵政手握在后世价值连城的上乘秦剑,自然爱不释手。
“……公子,可这宝剑乃是冯公亲赐给属下的啊。”
滕福仿佛听到不断劈砍着木桩的爱剑正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几乎心疼的要落泪,忍不住硬着头皮说道。
“咄~~本公子又不是要夺你的剑,无非把玩几下,犯得着摆出这般吝啬的模样么?”
赵政撇了撇嘴,眼中满是鄙视之意,“不是终日吹嘘你乃土生土长的老秦人,既勇猛又豪迈,上山可擒雕,下河可捉鳖么,恁地小气呢?”
“属下说的是弯弓射雕,入海屠蛟……”
滕福憨直的有些傻,很轻易就被赵政带偏了话头,想要纠正被他恶意歪曲的原意。
“切~~就凭你?”
赵政故作轻蔑的瞟了他一眼,又是双手用力一挥,长剑猛然劈向木桩,终于成功削掉一大块木屑。
“诶呀~~诶呀~~”
反应过来的滕福心疼得连连大叫,也顾不得尊卑有别,赶忙上前几步,用身体挡住在木桩和赵政中间,凄声哀求道:“公子手下留情啊,秦剑不是这样用的啊!”
复又挥剑的赵政吓了一跳,用尽全力方才改变了前劈的方向,整个身子都被偏离的剑势往身侧一带,差点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赵政用手撑着稍微有些扭到的腰,疾声呵斥道:“你疯啦?!”
“公子恕罪,属下该死。”
滕福急忙上前扶住赵政,口中连连请罪,却又顺势从赵政手里半接半夺的拿回了自己的宝剑。
“嘿~~你这货……”
赵政自是哭笑不得,终于知道什么叫嗜剑如命了,连这满脑袋浆糊的憨货都会为自己的爱剑生出几分小机灵。
眼中只有长剑的滕福却是顾不得回应,仔细检视了一番剑身,只见寒光凛凛的剑刃上没有半分豁口,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只是似乎仍有些不放心,索性单手持剑,刷刷连舞几朵剑花,闻得剑吟悠长,这才重新露出一贯的憨厚傻笑。
“犯得着如此魔障么?本公子如今穷得只剩下钱了,待会到坊市给你买上百十把,让你这穷土鳖挑花了眼去!”
赵政眼见滕福爱意浓浓地盯着剑身,仿佛那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大美女,不由浑身一阵恶寒,忍不住鄙夷道。
“嘿嘿,纵是公子买来千百把赵剑,属下也是瞧不上的。”
滕福憨厚的笑着,脸上突然露出几分傲然的神色,“赵人所用之剑,多是中原诸国惯用的二尺宽剑,剑身厚实而剑尖微钝,适于如公子先前那般劈砍划拉,既失去了剑术本身的轻灵飘逸,又不由大刀霸道势沉,比我秦剑实在差得远了!”
“……”
赵政看着眼前的小屁孩硬要装出一派剑术宗师的模样,忍不住吐槽道:“秦剑过长易折,平日用于行刺倒是合宜,但若在战场厮杀,恐怕不甚耐用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滕福闻得赵政竟出言置疑心中至高无上的秦剑,哪顾得上他的公子身份,急忙反驳道:“我秦剑长逾三尺,比中原宽剑长出大半,正面厮杀中更易刺到敌兵,纤细剑身可轻易穿透铠甲,劈砍划拉只为辅助。秦剑不出则已,一出封喉!”
赵政闻言,不由扬了扬眉。当今世人都认为老秦人憨蠢莽直,但滕福口中的秦国剑术,却宛若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时刻寻求着一击毙命的时机啊。
从后世的历史不也证明了这一点么,忍辱负重数百年的历代秦君,对内默默实行了数次堪称剜骨剥皮的极端变法,对外委曲求存,退守函谷而四处联姻。直到最后一次东出函谷,却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便横扫中原,完成了六合诸侯的煌煌伟业。
老秦人,何其坚忍,又何其阴戾?!
赵政心中不免忐忑了,自己这小小的穿越众,日后当真能如历史上的秦始皇一般,牢牢掌控住这些华夏西北边陲牧马人的后裔么?
滕福见赵政默然出神,还以为是自己的论剑之语将公子生生震住了,不由得意的满脸堆笑,不再出言打扰。
说实话,对于这个自小生长在赵地的公子,滕福觉得十分有必要让他多了解些老秦人的悍勇威风,平日便常将秦地种种好处挂在嘴边,虽难免有夸大不实之处,但却皆是由衷自傲。
“公子,门外有两位老者求见。”一个侍女趋步进了小院,欠身禀报道。
“嗯。”
猛然回神赵政皱着眉,随声应了一句,复又问道:“可知来者何人?”
侍女回道:“回禀公子,当先的那位老者自称毛公。”
“哦?那两个老家伙怎么找上门来了?”
赵政满脸疑惑,前几日从曼舞阁回来后,他便再也没出过馆舍。没想到刚认的便宜姑祖母还没依约前来,毛公和薛公这俩货却突兀登门,和他们也不熟啊?!
“福娃,快把剑收起来,随本公子去迎两位老先生。”
赵政抬脚轻轻踹了踹滕福的肥臀,吩咐一声,迈步就往外院走去。
待得来到馆舍正门,只见一坨肉山正踞坐在门外石阶上,对着典门兵卒吹胡子瞪眼,嘴里骂骂咧咧的絮叨着什么。
“呵呵,小子迎接来迟,毛公见谅。”
赵政赶忙加快脚步,上前作势要将毛公这胖老头搀扶起身。
“哼!你小子年岁不大,做派不小,这大门比无忌小子的信陵府还难进!”
毛公却是冷哼一声,伸手抓着赵政伸过来的小胳膊,微微用力想要顺势起身,却是堪堪将本也算壮实的赵政拉了个踉跄,方才站了起来。
赵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又被毛公揽住肩膀,将浑身大半分量压在他身上,不由意有所指的苦笑道:“毛公何必动气,这几位将士都是平原君担心小子安危,特意派来护卫的,小子也是不便推辞啊。”
“哼!”
毛公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方才道:“莫再废话,快些扶老夫进去,再让人速速上些好酒好菜。老夫这两日只顾博戏,竟全然忘了用膳,平白瘦了不少,走路都没了气力!”
“咳咳,那是自然。”
赵政满脸无奈,心道某非这两个老家伙今日只是为了蹭饭的?咦?不对啊,刚才侍女不是说有两位老者么?薛公呢?
赵政四处张望了一番,却并未见到薛公的身影,不由疑惑道:“薛公没有与老先生同来么?”
“喏,这不是么?”
毛公撇了撇嘴,费力的朝身侧挪了挪,便露出了正坐在他身后抱着酒葫芦打瞌睡的薛公。
赵政见状,不由哑然失笑。薛公枯干瘦小的身子,比肥胖如山的毛公整整小了好几圈。他将身体蜷在毛公背后,便能就着墙檐和毛公遮出的荫庇,在如火骄阳下酣然入睡。
“福娃,还不快扶薛公进去。”
赵政吩咐一句,便是搀扶着毛公往门内走。他宁愿被沉重的毛公当做拐杖,也不想去搀扶薛公那老酒鬼。他那满嘴喷出的酒臭味,若是靠得近了,赵政还真怕被活活熏得晕了过去。
滕福自然也万分不情愿,但又不敢违命,只得垂头丧气走到近前,也不客套,一把搀起薛公就走。
半梦半醒之间的薛公微微睁开惺忪的醉眼,瞟了瞟他,嘟哝道:“頽这小子……再弄翻老夫的酒葫芦……呼……”
“老先生好记性……”
滕福只觉一股恶臭腥风铺面而来,只得闭住鼻息,憋红了脸,略带尴尬道。
一行人好不容易挪动到了厅堂之中,赵政将毛薛二人都请到主位入坐,便赶忙吩咐侍者都下去准备膳食水酒。
待得厅堂内侍者都退了出去,赵政便是出言询问二人来意,毛公却是摆手止住他的话头,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
毛公环顾四下,直至确认厅堂内再无他人,方才径自沉声道:“你小子惹下了麻烦,知道么?!”
赵政闻言,不由茫然的看着紧张兮兮的毛公,满头雾水。
毛公并未急着解释,只是伸手从袖袋里掏了掏,随即将手掌摊到赵政眼前,掌心中却是一枚金灿灿的崭新赵直刀。
(科普:青铜制品最初是接近黄金的土黄色,经过长时间氧化,才根据合金材质的区别而呈现不同层次的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