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缓坠,矿洞附近,张峄山怨天尤人地站在林荫下,想到某个不通私情的叔父就来气。
天香坐在树枝上询问:“喂,你说,北新能找到那种晶石吗。”
“不知道,说不定叔父嫉妒北新,就像嫉妒我一样,给他安排了一场超过能力极限的任务。”
“虽然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但北新说过这次考核先生的确会有意刁难你,按照学堂以往的记录,觉醒者的毕业年龄均为十四,最低记录都比你大一岁,先生不会放任你这只野猴子到处撒野的。”
“那北新才九岁呢,这次他甚至会比我更早毕业!”
“人家长得白白净净,成绩优秀,又不是觉醒者又不爱惹事,比较合先生胃口嘛。”
“明显的偏心!要是北新通过考核,我这张脸该往哪儿搁,不行,我诅咒他永远找不到金钢晶石,迷失在矿洞里。”
轰~
乍然一阵颤抖闪过,被张峄山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当即竖直耳朵听了一会儿。
“好像出事了,我去看一下。”
张峄山率先奔向了山下,才跑一会儿,他便看见远处天空炸开了一朵蓝色烟花,那代表着求助。
张峄山眉头一皱,心脏的搏动瞬间加剧十几倍,一股精粹的能量喷薄而出,顺着血流注入双腿,冒着白汽一路狂奔,就跟装了一台喷气装置似的,不过半分钟,就钻出丛林来到了河畔,目光一瞟,只见岸边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坑洞。
哗哗哗——
河水正源源不断地灌入洞中,隐约传出驼兽绝望的叫唤。
张峄山正欲跳入,就看见一根钩绳荡出坑洞,接着张玄顶着水浪爬了上来,背后系着昏迷的木婉清,她全身都是泥泞,脸也沾着血污。
张玄喘着气说道:“快,为她止血,药物在帐篷旁边的箱子里……”
张峄山也不多问,接过木婉清就往回跑,抵达矿洞附近时,正好遇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天香。
“快,你给婉清止血,工具在那个箱子里,我去救驼兽。”
看见女孩血流不止的面容,天香一个劲儿点头,她将木婉清平放在地上,取出箱子里的药物,暂时摁住木婉清颈侧的一条血脉,再用水洗掉她脸上的污垢。
动作焦急却有序,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反观另一边,张峄山回到事发地点,发现钩绳套在了树干上,另一端紧绷绷地伸进洞里。
跃入洞中,视野霍然开朗,好家伙,这竟然是一条斜指地底的巨大隧道,截面比一栋小屋都要大,肯定是一条巨型地行蛇搞出来的,这种生物怕水,所以挖到岸边就停下了。
张峄山透过碍眼的水花,看见了昏暗中放着绳索下降的张玄,还有其更深处,那被水流推向地底的驼兽叫唤。
“快回来!河岸会崩塌的!”
猛者有蛮力而无巧力,张峄山一时想不出堵住河岸缺口的办法,要是强硬地堵上一块巨石,说不定会弄巧成拙造成更大的缺口。
张玄没有理会他的警告,踩着近六十度的陡坡,继续落向拼命挣扎的驼兽,近乎消失在了黑暗中。
张峄山一路狂奔而下,右手嵌入土层,滑停在张玄旁边。
“快上去啊!你疯了吗!晶矿附近的诅咒会要你命的!”
张玄狰狞地呵斥道:“闭嘴!老子做事不需要你教!滚上去做你的猛者!”
张峄山还想说些什么,看着张玄眼底的坚决,便低下头反复喘了几口气,再降到驼兽背后,用双腿抵住它的下滑。
“驼兽由我来救!你快出去,要是河岸崩塌,你会拖累我的!”
“老子稀罕你救!”
“我一定会救你!!”
张峄山通红着眼探出头,带着满腔怒火与张玄对视,双方僵持片刻后,张玄甩开剩下的绳子,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爬向洞口。
“死了我会给你烧柱香的。”
张峄山脚掌完全没入了土里,推动着驼兽爬升,驼兽也努力配合着张峄山的援助,它的后腿都摔折了,只能不断驱动前腿……骤然,它开始胡乱挣扎起来,嘴里挤出一种凄厉的嘶嚎,眼珠不断颤抖,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事物。
“就……不能…………少……吃点……”
张峄山龇牙咧嘴地往上推了一截,终于触到张玄丢下的那根绳子,但绳子只有两指粗,套在驼兽身上可能会崩断开来。
嗡~
当他暗自抱怨之时,头脑乍然一阵尖锐疼痛,仿佛有只虫子在偷吃大脑,疼得他面目扭曲,口水掉落。
直至他稍微适应这股症状,才又一声不吭地推着驼兽往上移动,源力也在诅咒的作用下迅速流逝。
七成……五成……三成……
——要不放弃驼兽吧?反正二哥已经逃出去了,绳子也不够粗,这也不该怨我。
这个想法刚刚萌生,张峄山的气息就混乱起来,双手使的力也悄然减弱,往日的争吵浮露于脑中。
——他整日在外瞎混,修炼怠惰,凭什么偏袒他!就因为他是觉醒者吗!明明大哥更加刻苦!我不服!
——扪心自问,你哪一点配得上猛者这个称号?好吃懒做,只懂得欺负弱小卖弄武力,骨子里始终流淌着小人物的血液,欺负别人很有成就感是吧,有本事你跟我打啊!来啊!!
……
……
“愣着干嘛,快喝掉!”
一道吼声将张峄山拉回了现实,不知何时,张玄拿着反噬之剂站在了旁边。
张峄山神志不清地甩了甩头,接过药剂一饮而下,再抬首一看,发现自己离洞口只剩下五米左右的距离,软绵绵的光束正透过洞口倾泻下来,看上去格外温暖。
于是他强打精神,将力量重新聚集起来,嘴里吐着一股浊气,将驼兽再度推向上方。
张玄率先爬了上去,接着又扔了两条绳子下来,张峄山抓起地面的绳子,将奄奄一息的驼兽胡乱缠了几圈,再匆忙打个死结,就爬出坑洞,与张玄一同抓住绳子往上拔。
岸边的土层不停蠕动,剥落了一缕缕土屑。
驼兽顶着水浪痛苦地呻吟,一点点往上爬升,暮日的曙光将再度接纳它。
哗哗啦啦——
岸边的土壤轰然垮塌,缺口处被水流扩大了三四倍,造就出一片小瀑布般的光景。
驼兽被水浪完全吞没,疲惫的呻吟声也消失了,依稀可见它那圆鼓鼓的身影在水幕深处不断挣扎。
“快…拉……”
张玄双手抓住绳子青筋暴突,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两字。
张峄山咬紧牙关,竭力榨取着剩下的源力,心脏快要跳出来胸膛。
“我…可是……猛……”
啪——的一声。
张峄山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他脑子空白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呆呆地望着手中仅剩半截的绳子,再望向被水淹没的洞口。
世界一片死寂,只剩自己的呼吸声越发刺耳。
〇
天香在帐篷边焦急徘徊,不时眺望山底,急得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两道人影迟迟归来,天香立即上前询问事件的来龙去脉,张玄没有说话,只是烦躁地瞪了她一眼,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入了帐篷。
“峄山,到底发什么了啊!婉清为什么会受伤?”
张峄山抬头望着她与木婉清,目光仍带着一缕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她……乘着驼兽在河边玩耍,地面垮塌,就摔伤了。”
“啊?为什么会垮塌?那只驼兽呢?”
“应该是地行蛇钻出来的,驼兽也……”
话未说完,张峄山的双眼突然恢复清明,一脸肃穆地盯向天香:“北新和阿尔法出来了没有?”
天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茬吓到了。
“还、还没。”
“他俩药效还剩多少时间?”
天香恐慌地回头看了一眼计时用的燃香。
“还剩……十五分钟吧,怎、怎么办,要是附近真有地行蛇出没,北新他们岂不是有危险?”
张峄山眉毛挤在了一起,显得犹疑不决,他的源力差不多耗光,此刻的能耐也就跟成年人差不多,如果逞强进入矿洞去寻找两个行踪不明的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再想起之前的回忆,张峄山心里涌现了太多不甘与酸涩,除去猛者的力量,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吧。
“行了,你们就待在上面,寻找遇难者是看守人的职责。”
说话的是张玄,他简单准备一下就走出了帐篷,准备只身一人进入晶矿。
张峄山开口劝阻道:“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俩所处位置,而且阿尔法带着哨笛,就算遇到地行蛇也可以逃掉,你这样行动太草率了,依北新的性格,说不定会榨尽所有时间才出来。”
“闭嘴吧猛者,好好待在上面就行了。”
张峄山怒火一升,起身就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看见张玄扔过来一把精致又锋利的毛皮匕首。
“这是晶矿看守人的信物,如果我一个时辰没出来,你就把它转交给镇上的守卫,告诉他们晶矿遭到了地行蛇的入侵。”
“你逞什么英雄!明明没有线索还要下去犯险,就为了履行看守人的职责?有必要吗!”
“逞英雄又怎样?老子做事要你来管!”
当众人正要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位在树边纳凉的金发女孩渐渐睁开了眼,她像是刚从浅睡中苏醒,慵懒地挠着汗湿的碎发,打个小小的呵欠,再起身静悄悄地走向矿洞,两眼随意一瞟,远处的一瓶反噬之剂就自动飞入了手里。
“喂喂!你要干嘛!”
“莎莉,你、你别乱来呀,至少带几件防具再进去啊!”
几人发现女孩的意图后都劝阻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实际行动,这个女孩与外人有着明显的距离感,就像水中净月,看似很近,事迹根本无法触碰。
莎莉对旁人的劝阻充耳不闻,喝下反噬之剂,径直走进了矿洞,只剩下一群束手无策的众人。
……
过了几秒,莎莉便走了出来,步伐隐隐快上几分。
就当众人心生困惑时,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弥漫出来,接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出了矿洞,防具上尽是黏糊糊的碎肉体液,前面那人摘掉面具,露出一张大汗淋漓的脸。
众人捂住鼻子后退几步。
“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