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元气满满的朝阳升上天空,将一片坐落山腰绵延十里的月牙状小镇暴露无遗,早起的人们推开窗户晾晒衣服,谁家的女儿独自镜台梳妆,顽皮的孩童们呼朋唤友地结伴出行,忙碌的人流推动了小镇的生命齿轮。
正值气温飙升之际,小镇旁边的深山野林传出了一道恐怖嚎叫,听得不少孩子心里一紧,怀疑是不是什么凶兽在附近游荡。
“完了!睡过头了!你走快点啊!今天可是叔父监管的考试啊!”
“急什么,反正都迟到了。”
“你当然不急,我经常逃课偷懒,叔父巴不得揪住我一根小辫子!人比人气死人,我不等你了!”话毕,俊朗少年一个箭步蹿向山下,催动着路边的灌丛一阵摇晃。
沙沙~一颗金色脑袋从灌丛里探了出来,看向那道落荒而逃的人影。
“阿尔法?你在这里干嘛。”说话的是那个从容恬静的少年,手里照常拿着一本小书。
“看湛江。”
“在哪?我看看。”
少年挤入那簇灌丛,手撑在地面,确实看见了一颗残风败烛的花骨朵,不知是怎么被阿尔法发现的。“唔,能长成这样真是难得……该走了,今天不是有入学测验吗,我们已经迟到了。”
“先生说要有一颗善于观察的心。”
“先生还说要学会合理安排时间。”
两人拍拍身上的土屑,一起沿着凹凸不平的石阶走下,这位少年叫北新,是少有的并不排斥阿尔法的人之一,倒不如说,他俩关系意外的不错。
“你的手怎么了?”
“被我自己烧的。”
北新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真是符合阿尔法作风的回答。
“我记得你去年的入学测验失败了?”
“恩。”
“哪里出错了?”
“需要选择一个喜欢的方向,我选不出来。”
“先生怎么说?”
“他说让我慢慢来,不要急。”
“你到是做到了这一点。”
就这样一言一句,两人来到了小镇下方一片湖泊边,湖中央伫立着一株巨型奇异藤蔓类植物,无花无叶,占据了整片湖泊的半壁江山,甚至比山腰上的小镇还高出几个头,方圆十里瞩目无比。
阿尔法不小心又发起了呆。
据传几百年前,有猛禽途经水何之里上空,掉下过一团珍奇异种坠入湖中,扎根潜伏两百年,才一鸣惊人地探出湖面,日升百米,几日时间便割据了小镇的半边天空,因为这株来历不明的植物对人无害,镇民也就粗枝大叶放任它待在湖中了,也算为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了一道风景线。
起初,人们爬到上面铺设木板晾衣服晒谷子,搭建秘密基地谈情说爱,划分地盘大打出手之类的桥段故事应有尽有,累积起来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记载,后来人们集思广益,大刀阔斧地将它改建为一栋多功能建筑,上面修建着藏书室、器械工坊、集会广场、露天课堂,甚至还有供觉醒者使用的特殊房间,这栋人与自然的共同产物就叫盘雾之居。
“……阿尔法,阿尔法,快过来。”
“哦。”
北新在环形栈道上不厌其烦地喊了四五次,才唤醒发呆中的阿尔法,北新将一个绳套安置在他身上,再拿出一块木牌拴在引绳上,往下一拽,牌子就滑向了高空。
“不是导师才能乘坐载具吗?”
“先生给我的引牌,毕竟来得这么晚,还是不要太张扬地走上去为好。”
“从更高处下去?”
“对。”
载绳蓦然滑动起来,牵引着两人一前一后升向犬牙交错的建筑群,最终升进了一栋别有风味的球状小屋,转到尽头的绳索拉动了机关,地板慢吞吞地合上,咔哒咔哒——转子突然发出衰颓的呻吟。
“齿轮衔接出问题了,你等一下。”北新解开套具,抓住绳子荡到前方的木板上,震落了边缘的土屑,他取下格槽里的引牌,对着角落的一个铁匣子踹了几脚,呻吟声戛然而止,地板也磨磨蹭蹭阖上,封闭了那片让人胆寒的深邃空气。
阿尔法解开套具着陆,走出升降笼,随着北新穿梭在依藤而建的栈道上,这时,一只巴掌大的黑色鹦鹉飞停在栏杆上,机灵地审视两人。
“盘雾之居的本体是什么!”它如此大叫道。
北新没有理会这位天外来客,头也不回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这是先生养的提问鹦,一般用于学生的升级测试,别招惹它,心眼小的很,答得不好就会爆粗口。”
黑鹦鹉跳了几步跟上两人,又展翅叫道:“盗火蝇有益还是有害!”
“有害。”
“去死吧蠢货!处以绞刑!处以绞刑!”
这只鹦鹉粘着阿尔法聒噪了好一番,才趾高气扬地离去,那极具特色的叫骂声仍在他脑海里上蹿下跳。十分钟后,相继路过藏书楼与种植园,两人抵达了通往下一层建筑带的快速通道——一个绿幽幽的洞口。
北新率先进入通道口,亲身做着示范:“先伸腿,双臂抱胸,滑到底的时候注意一下。”
“哦。”阿尔法回答依旧没有新意,也不知道该注意什么,反正注意就是了。
北新放开手后,整个人就不见了,阿尔法探身窥视着通道内部的光景,他记得要弄出这种又长又坚韧的通道,需要将一种名为反哺虻的虫子放入藤蔓,再封住藤蔓的两端,过个十天半月虫子就会将藤蔓内部吃得精光,届时反哺虻没了食物来源,就会迸发生命潜力,短时间内进化成另一种生命形态,与濒死的藤蔓构建出一套新的营养系统,自此共生共灭。
——就是这层膜吗?
阿尔法刚用手戳了戳管壁,谁料手一滑整个人直接掉了进去,在通道里跌宕起伏几圈后,他就要吐了,好在一片白光及时出现,接着他就坠进了一片池子里。
他呛了几口水,从水里探出脑袋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藤蔓蜿蜒又冗长,中间绕了几个圈圈,到底是用作快速通道还是娱乐道具。
○
“按照流程,新生与老生都会在誓约之坛集合,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北新带着阿尔法走出落水房,融入人流之中,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目光,但他还是选了一条偏僻的路径,避开人群朝着一片人声鼎沸的扇形场地靠近。
新生在这里入学,老生在这里毕业,所以场地上不是意气风发的十五年青,就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高台上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奇怪器具,听说是外界才有的特产,叫作……眼晶?眼净?管它呢,很酷就对了。
当最后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匆匆赶至后,男子站起身,微微俯视着所有人。
“我说话声音不是特别大,希望大家能保持安静,那么,开始吧。”
少年们不约而同寂静下来,小毛孩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氛吓到,闭上叽叽喳喳的嘴,扭头看向场那个看起来文雅的男子。
“如果没有什么杂鱼混进来,这里的人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新生,今天你们看戏就行了,二是修满一年的预备生,今天我将对你们提出三个问题,用纸交答,回答对一道题就算通过考核,最后是一群刚拿到三级资格证书就报名毕业测试的天才们,我不否认有个别例外的存在,但绝大多数都是在自寻死路而已,今天你们将经受三个问题、一次技术操作、一次特殊任务,满足所有条件即可毕业,失败了就挖矿去吧。”
“好了,开始考核,听到名字的人上前……”男子的话十分平淡,没有一点儿情绪起伏,听得少年们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这时一阵微弱的喝彩传来,转移了阿尔法的注意,在一座与誓约之坛并肩而行的场地上,勉强看见某位少年正在弯弓射箭……直到北新用手肘抵了一下阿尔法。
“快去,你是第一个。”
“哦。”
阿尔法这才迈着小步子走到男子面前,等待着提问,这急死人的反应真是让其他人啼笑皆非,也只有这个呆子才能这么悠闲了。
“那个……”北新回首望去,只见声音来自一个胆怯怕生的女孩,视线有些闪躲,正是刚才迟到的那位,她低头玩弄着手指,像是每说一句话都得鼓足勇气,“那个…台上……那个是谁?”
“他叫张奇,一般称呼他为先生,将是你们接下来一年……”
女孩抬起头,通红着脸挥舞双手:“不不不不,我是指另一个,手上缠着绷带、头发亮金金的那个,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怎么做到的?”
“他脑子有点问题而已,怎么,你很紧张?”
闻言女孩一阵小鸡啄米,于是北新又问道:“你应该是新生吧,又不用考试,紧张什么?”
女孩抿着嘴唇低下头,没了声音,她怎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一名在盘雾之居待上一年还辨不清路的考生……眼见女孩保持沉默,北新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场中央,阿尔法还没通过考验。
“第二问,在野外遭遇腐死狗群,该怎么逃脱?”
这是一道老生常谈的题,写下关键的几点再稍作修饰就可以了,阿尔法则更加随意的几笔就将答案交了上去。
【跑。】
张奇沉默了一会儿,从地板底下的储藏室里取出一摞画卷,将最底下那张抽了出来。
“第三问,这种生物叫什么,以什么为食。”
考生们举棋不定地盯着这幅画,眼中的迟疑之色越来越浓,纸上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糊状,又黑又脏,让人怀疑是不是谁家的捣蛋鬼拿墨水泼过。阿尔法安静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明悟过来,这不北新哥最近钻研的吞光菌吗。
他低头写写画画,上交了答案。
“考核通过,现在说出你的选择。”
众多年青人脸色骤变,过了?那个脑子白得跟纸一样的阿尔法?但比起答案是什么,他们更好奇的是这个性子慢得出奇的男孩会选择什么职业,机关师?狩猎者?好像一点都不合适……看他平时老对着花草发呆,到挺适合放牧什么的。
阿尔法盯着地板看了半天,乃至众人耐不住性子时,他才抬头一脸认真地说:“不知道。”
张奇微皱眉宇,语气却保持着平和:“你清楚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吧。”
“恩。”
“不再想想?”
“一年前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那好吧……阿尔法第二次入学考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