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听莹烛这么说,心头紧张,不禁想起那日柳氏写下的遗书:难不成赤库契勿安排勾弋下的蛊毒如此厉害,不知不觉还是中了招。
但仍是捂着鼻子笑道:“许是病刚好,你到阁里头找些药给我补补。”
莹烛瞥了云朝,“流鼻血乃是虚火过旺,你呀,是在中信王府里面吃的腻着了,该吃些巴豆清热解火。”
……
而楚陌却面色严肃,手里刚摘的盛放的桃花撒了满地,他朝跟着的陆久吩咐:“上次让你去查王妃的底细,查的怎么样了?”
“和兰昭私底下传说的相同,但是什么都天衣无缝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地方。爷,不是陆久胡说,咱们的王妃娘娘恐怕多的是秘密,爷要多多小心。”
……
那日夜里,宫中传出急诏,说是柳氏居住的漱鸳殿燃起烈火,太监宫女尽数都去扑救都不能灭火,反而越烧越烈。
烧了两个时辰烧无可烧本该停下,但那火光偏偏还燃个不停就要越过防火高墙去,救火的宫人还看见柳氏的冤魂在废墟火海里四处飘荡,连云天台任职的主祭都束手无策。
而子夜之时,柳氏的冤魂裹挟着一团邪火狂笑着烧向郑妃所在的奇居阁,众人慌忙跟过去。
只听得漫天里发出鬼神般的怒吼:“郑妃杀我,密藏逐鹿逆子,哈哈哈哈哈,我必杀之,我必杀之。”随即烟火骤息,除了漱鸳殿的一堆废墟,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郑妃小产后时常昏迷,在奇居阁里足不出户。侍卫们冲进去一搜,果然在郑妃床下找到一个逐鹿的外邦男子,楚王听闻此讯勃然大怒,召集全部王室成员入宫。
待到诸人都聚到楚王宫外庭上,楚王朗声宣布道:“一个时辰前,朕抓到了刺杀柳婉仪、勾结郑妃的逐鹿贼子勾弋,此时正压在玄武台下,大家都随朕前去看看。”
皇帝这样说,座下都应声道好。皇亲,宫眷们尾随着皇帝皇后的依仗,起身依次由宫人们指引了往玄武台去。
勾弋被绑的严严实实的,连脚上亦锁着沉沉的陨石练化所制的锁链,这种锁链不仅特别沉重而且无论多好的刀剑也劈不开。
他跪在地上,头却仍然倨傲的高抬着,见皇帝等人站在高台之上,竟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士兵按了下去。
“南楚国皇帝,今日我栽在你手上,我自认自己是能力不够,不过我的热血必将为我逐鹿国的兴盛泼洒出道路来。”
楚昭轩冷哼声道:“小小逐鹿,不过是靠着巫蛊毒药,诡诈之术争得四国之地。谈何兴盛,真是大言不惭。”
勾弋挣了挣,努力抬起头:“狗皇帝,你以为楚国是个怎样光明正大的国家吗,我告诉你,光你身边的这些人中便有不想我死的人在呢。”说完狡诈的一笑,眼神却望向了云朝那侧。
楚轩确是眉心微蹙,眼睛顺着勾弋的视线看向楚陌,此时楚陌正凝神想着什么,面上表情冷冷淡淡,并未注意到楚轩怀疑的目光。
云朝却惊了,他明知勾弋望的是自己,生怕勾弋说出什么胡话来。当下正了正神色,拈起裙摆从百阶的高台上走下去,抬手示意两边的侍卫退下。
“口出狂言,我楚国陛下岂是你可以侮辱的。”
勾弋压低声音道:“呵呵,虞云朝,你最好遵从我主人的吩咐,不然毒药渗入脏腑,无法可解。”
云朝低下身去,也压低声音道:“我要你记得,我,叫风吟,是风国长公主,此生最恨,就是受人胁迫!”说罢拔出佩剑,毫无犹豫的朝勾弋的脖颈砍下去。
脖颈处的血脉最为丰富,刀起刀落,粘稠的的血液像繁盛的烟花般四散开来,滚热滚热的撒在地上,溅在云朝的脸颊上,更映衬的她苍白失色的脸颊形同鬼魅。
勾弋尚未死透,倒在楚国宫大殿前的青石如同脱了水的鱼般挣扎着,双眼瞪得老大充满着不可置信,呜咽不清的说道:“你,你……必,入,地,狱。”说罢眼神在一角倏的定住,再没有丝毫的气息。
云朝缓缓蹲下身来,脸上略带鄙夷的神色看了地上的死物,冷冷道:“地狱?活在这红尘之中,对我来说便无时无刻不在地狱。”
云朝毫不介意的掏出袖中的罗帕擦拭干净脸上和剑上的血迹,随手将帕子扔了,将佩剑收入剑鞘,回身对着高台上的楚轩与楚陌深深一福。
恭敬道:“皇上,王爷,逐鹿国的副使勾弋出言不逊,意图不轨,妄想离间楚国君臣间的关系,云朝已经为楚国处置了他。”
高台之上楚王的脸色晦墨难辨,而楚陌则紧喕着嘴唇,修长的眸子微眯,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半晌还是皇帝先开口:“没想到,我南楚国中信王妃也是个巾帼英雄,南楚国有了中信王夫妇,百世安宁无忧啊。”说罢朗声大笑。
云朝深深作揖答道:“皇上洪福齐天,德育四海,臣妾所学不过是其中皮毛罢了。”脸上的容色恭顺,甚至嘴角还含了规矩谨慎的浅笑。
玄武高台上的宫眷们却是神色迥异,忍不住怯怯低语起来。
皇后仍是衣冠婷婷的站着,脸色却有些苍白,长乐皇贵妃的脸因惊惧而涨的通红滚紫,见云朝神态如常的走回到楚陌身边,讪讪的躲到了皇帝身后。
皇帝道:“郑府的人都诛杀完了?去把郑妃带上来。”
郑妃刚刚失了孩子,面容枯槁苍白,与月夕节时的意气风发不可同日而语,头发散乱的铺在血迹污染的脸上,刚拖上来就嘶嚎道:“皇上,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皇帝怒斥道:“你郑家勾结逐鹿外贼,人在你宫里抓获,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没有,臣妾没有,是她,是柳氏诬陷我的,是她。”
皇帝闭上眼睛,说道:“柳氏早已殡天,死人会诬陷你吗,罪妇,只要你供出内中详情,朕可以留你全尸。”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皇上,我还怀过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郑妃的表情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狰狞。
“孩子,那孩子不知是你这贱妇和谁生养的,朕自认对你们郑家不薄,你还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来。”楚王转身不再看台下,“罢了,带下去继续审问。”
经了此事,后宫的诸位娘娘皆是受不住,向皇帝请了身子不安,袅袅娜娜得由宫婢们扶着,从元昌门退入后宫里去。
回中信王府的路上,中信王与贤王兄弟俩同乘了银佩车走在前面,云朝独坐了马车走在后面,莹烛今日顶了丹云跟在云朝身边。
马车刚行进起来,莹烛便踌躇着开口:“小姐,如若莹烛猜的没错,你可是中了毒?”
云朝有心瞒下确是不能,“我本想告诉你。”
“你明知勾弋杀不得……你心中到底是存着什么打算?”莹烛语气着急起来。
“莹烛,我只是不想受人胁迫罢了。”
“姐姐,你真的是为了这样的缘故吗?你可是为了那个男人,姐姐,你竟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云朝推开车帘,默默地看了前面的银佩车,四周走着举香炉、捧丝巾的侍婢,乌丫丫的人,熙熙攘攘的晃着眼。本只是隔着不到百步的距离,心里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要说话却被重山所阻听不见人音。
云朝淡淡道:“听风阁里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总有人能想到方法的。”
“但若是万一中的万一,我没有找到解药呢?况如今我连你究竟中了何种蛊毒都不知道。”
“那便是我命中该有,不敢责怪他人。”
“认命,公主,你何时是认命的人,若是认命,你我就活该死在风国,何必辛辛苦苦的活那么多年。何况公主并未是为一个人活着,听风阁上下都是公主当年结识的旧部,皆为复兴风国忍辱负重。”莹烛眼睛已经泪光,语气也是愤愤。
云朝用充满坚定而信任的眼神望向莹烛,“我未曾想过要去死,勾弋手上绝没有解药,故而杀了他,也不打紧,只是我也未曾想过去找赤库契勿要解药。因而,莹烛,我将我命交托到你手上,我信你,你能救我。”
莹烛拭干眼泪,退到马车边缘,起身拜下,“公主既然将性命托付于我,莹烛必定也会豁出性命为公主找到解药。”
楚陌与云朝已有多日未曾见面了,楚陌平日就忙,虽生活在王府里,几日不见面也是常有的事,云朝并没有很在意。
初春的夜,仍然残余着寒意。桃花虽已不是空枝横七竖八的枯骨,也不到花枝乱颤的时候。
林中青石之上,楚陌手中怀着那管碎裂的玉箫,取上好的桃花酿饮着,身旁早已堆了许多空陶罐,桃花酿本是沾之即醉,又怎耐得住他这样喝,不消几刻,便已醉入骨髓。
今日,陆久从王妃的几个妹妹带来的首饰中探得些蛛丝马迹,那些首饰全都出自禹风国。
“禹风国,为什么是禹风国,风吟,是你死后怨我,托了他人来杀我吗?哼,亦或是,折磨我?你是该恨我入骨。轻言细语,原来都是假的吗?只待时机成熟,然后杀了我,是吗?”楚昭陌冷笑。
脑海中闪过有关云朝的许多的画面,想起醉纱楼里温尔浅语的那句“君若怕痛,以后便小心别再受伤了。”、想起沙漠绿洲中火焰里妖冶火红的脸庞、想起那****身着王妃册封正装威仪而装众的模样……最终,模糊的影像只化为一句,“醉纱楼里只有戏子,戏子就要做好戏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