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改日就向大总管要了你,倒时候,本宫爱怎么使唤便怎么使唤你。看那个贱人还能救你?”王淑仪趾高气昂地嚷嚷。
满园看着乘势逼人的长乐皇贵妃和王淑仪,骤然留下两行泪来。
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满园仰头悲绝大笑起来:“迟早我也要死在这宫里,被人作弄,死在你们这些个人手上,主子如今都不在了,岂能让你们逍遥快活。不如我立时三刻死了,也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说完猛然推开了王淑仪,撞向漱鸳殿门前的一口种着莲花耳子的对耳环铜缸上,脑袋上立马滚滚留下血来,人也昏死过去。
宫中妇人整日养尊处优,就是出嫁前亦是闺阁中的大小姐,哪里受的住这样的事,王淑仪当场尖叫着后退。
倒是长乐皇贵妃,脸上虽也有惊疑之色,却向兰贵人斥道:“瞎叫什么,还不是你非要来,才看见了这样子的晦气东西。”
从袖口里掏出粉色的帕子来,掩住口鼻,“福禄,上前看看,死了没?”
叫福禄的太监约莫是周贵妃眼前的红人,看年岁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五了,脸上倒还端庄,没有显出慌乱的神色来,得了命应了便上前查看,并没有犹豫迟疑。
他伸手在满园的鼻翼前探了探,回过身来作揖跪下用太监特有的声线回道:“回娘娘,虽还有一口气,但撞坏了脑子,大概是不成了的。”
长乐皇贵妃嫌恶的拧了眉,“既然这样,要死的人留在宫中也没用处,福禄,赶紧找人把她拖出宫埋了吧,若皇上皇后问起来。就说,就说是她自己伤心过度,撞了缸子要随她主子去了,她家里头的人也给安顿好,别叫回头给闹起来。知道没?”
福禄仍跪着,嘴里恭敬的说:“娘娘实在没必要担心,奴才定给娘娘都办妥了。”
长乐皇贵妃轻轻的恩了声,甚是不满的眯了眼睛看王淑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快回去,等着再招几个死鬼来吗?”
王淑仪绞着帕子又憎又怕的看了躺在石板路上的满园,有气没处撒去,只好对着福禄又吩咐上了一遍:“听见没?都办好了,记在脑子里。”
因着两位主子生气,众人小心翼翼的没个好脸色,生怕粘了晦气平白挨主子的责骂,急匆匆的冲着长长巷口的那头去。
福禄见主子走了,这才站起来弹了弹前摆上沾上的土灰。正巧丹云在殿里长久的没见着云朝,出来寻她,走过来看见了地上的满园,眼神中闪过了抹惊疑。
丹云是跟着楚陌身边做事的人,场面也见得多,因而才没失了礼数,她不明刚才发生了什么,朝云朝跑过来,“哎呀,夫人,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出来了,也不跟奴婢说上一声,可不是要急死奴婢了。”
福禄也走到云朝面前,浅浅的行了个礼:“王妃也不要在这里多呆,宫里的事了,能回去就回去吧,说句不好听的话。到底是刚办了丧事的地方,也得小心着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别跟这瞎参和了。”
丹云实在气不过,便笑眯眯的回了福禄:“是,比不上公公有福气,一辈子都能在这宫里伺候着。”这话虽是不错,可语调却含了不同。
福禄当即变了脸色,就要发作,“你这小丫头,也敢放肆,当这里是你们王府没大没小的吗?”
丹云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云朝止住,“丹云,胡闹些什么呢,福禄公公,府里的人比不得宫里,没受过教养,叫公公见笑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她赔不是了。”
福禄见云朝开了口,到底也是有王妃的头衔压着不好放肆,阴阳怪气的回答:“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奴才还能多说什么,奴才还有宫里的正经主子要侍候,就不赔王妃闲话了。”
福禄差遣了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抬了满园,吩咐说:“去去去,赶紧运出宫去,找个地方埋了。”
又从随身的钱袋子里掏出两块碎银子丢给他们,“这些钱两是贵妃娘娘赏了你们的茶酒钱,收好了出去喝两盅。喝了酒,该忘的事情就忘忘干净,别回头叫猪油塞了脑子,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丢脑袋。”
其中一个机灵回答:“得类,福禄公公,奴才们今天打漱鸳殿门口过,就看见满园姑娘有哭又闹的,一头磕死在宫门口了。其余的奴才们什么也没见着,什么也没听着。“
“倒还算机灵,事情办的没差错,娘娘高兴,以后有你们的好。”把满园的事情处理好,福禄也不向云朝告退,径自走了,独留下漱鸳殿门口鲜红的血迹。
云朝见福禄已然走远,才对丹云小声斥道:“你也是读过书,知道轻重的人,和这宫里的奴才们争什么口舌之快。”
“奴婢本是想忍的,可入宫前殿下便吩咐了,凭谁也不能给王妃委屈受,叫奴婢用心看护着娘娘,得罪了谁由殿下自己担着。”
云朝听了丹云这样说,心里暖了暖,倒不好再斥责她些什么。
丹云却不见好就收,掩了帕子偷笑道,“殿下待王妃娘娘,可是不一般的。”
云朝虽是心下不禁喜悦,嘴上却依旧斥道:“你这丫头,都是你们爷把你们给宠坏,这才生出这样比杀猪刀还快的嘴,什么话都能蹦出来。”
丹云还是嘻嘻笑。云朝却清了清声音说:“好了,快派人去城西的乱葬岗,看看满园还有救否。带回府里找大夫来医治吧。我瞧她也只是一时死过去了。”
“恕奴婢直言,王妃还是不要管与柳氏相关的事,一是于王妃无易,再者王爷也是不喜欢的。”
“满园是个忠心护主的人。肯为主子去死的人,心思必定纯正,当得我救。再者我救她,也是有些自己的缘故。你就照我说的做,殿下想必不会反对的。”
过了两日,满园终于醒过来,大夫也说是没有大妨碍的,只要好好静养就好,云朝就去看过她。
云朝见满园眼中仍残留着戚戚之色,便对她说:“我既将你救下,也算给了你第二次性命吧。”
“王妃是个好人,倘若不是王妃,满园也不在了。”
“那好,你现从宫里出来,就该权当宫里的那个春满园已经随着主子去了,再有什么不甘心,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满园脑袋上缠了纱布躺着,听了这话不禁从眼角处留下一行泪来,云朝从袖口处拿出织局新供上来的蚕丝帕子,上面别出心裁的绣了几只火红的辣椒,给满园擦干了眼泪:
“好了,再哭眼睛也得肿了。春色固然美好,但难掩冬日残留的颓败之气。春事之后,夏事更加繁盛,虽经历烈日不改其色,你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我会命人为你重造一本典籍,往后,你就姓夏,是副史鉴夏云的小女儿,就叫夏静。你只要安安心心待在我身旁就好。”
虽是这么说的,但满园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主,病好后就在府里上上下下的忙活开了。
刚出了正月,莹烛和繁雨从风国回来,身边总算是热闹起来,楚陌虽然对云朝的这两个妹妹照顾有加,但繁雨总是对楚陌态度很是焦急,劝了许久也没有用。
春日初到,天气却乍暖和起来,桃花林子里的花骨朵儿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像是荥阳街头的杂耍师儿趁夜里偷跑进院子里变的。
这清晨露水初降,竟有几个花骨朵子绽开脸来,云朝与繁雨莹烛在院子里赏景说话。
“你们这趟去禹风国可打听到什么?”
莹烛道:“大公子已在风楚交界的山岭中驻扎营队,攻陷邻近四座城池,但要大规模的举事,钱财人手尚可,但兵器和粮草还有不足的地方。”
“他终于准备举事了。既然如此,听风阁在四周的钱财都聚一聚,买些粮草先储备上。基桑城那边先准备,打造出来的兵器进来暂时不要往外售卖。”
“是。”莹烛回答道。“都先预备着的,听你房里的小丫头丹云说小姐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小姐向来不生什么病,可有什么不妥?”
云朝摇摇头回道:“只是荥阳城实在太冷,故而拖得久,现下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也不贪睡。”
繁雨折了桃花枝子:“小姐原不应该住在中信王府中,那楚陌……”
莹烛忙不跌去捂繁雨的嘴,“你这丫头嘴巴也没个把门的,看看这是在哪里。那个小丫头丹云不在跟前,叫人听去了,平白给小姐招是非。”
繁雨哪里肯停,“我说的原来没错,小姐住在这样好的中信王府里,不是忘了往年那些仇怨。就算小姐忘了,那些死了的故人日日盼着也要报仇,怎么忘得了。”说罢甩了手里的桃枝,气鼓鼓的走出去。
云朝急急想唤住繁雨,恍然间看见楚陌站在墙角,在仔细瞧又像是看错了,这边还没顾着,莹烛叫起来:“小姐,你流鼻血了,有没有手帕子,赶紧捂着。”
云朝拿手抹去,真是留鼻血了,忙拿着手绢子捂起来,自嘲道:“这春日天干物燥的,竟流起鼻血来。”
“小姐快到屋里去坐会儿,最近时常这样吗?”莹烛牵起云朝的手搭脉。
“这是第一次,以前并不曾的。”
莹烛细把脉搏,皱起眉尖,“小姐的脉有些怪怪的,虽不算上是病,小姐最近却未曾吃过什么不好的东西?听繁锦说前几日,那祁阳骨所制的簪子叫磨成粉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