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云拾着递过来拜帖:“娘娘,这里指着名是给娘娘的的呢,娘娘看看吧。”
云朝接过打开,见上面写着:
“王妃娘娘:
昔日于闹市惊鸿相见,时至今日已四月有余,这四月之间,每每念及当日颦笑,辗转反侧,也不能寐。今新春将至,唯有以礼献之,获得一月后,于旧地重见也。”
未曾写上署名,云朝思量:莫不是那日在闹市偶遇的逐鹿国大皇子赤库契勿,这人善使毒蛊,应当能少沾染就少沾染,“丹云,递名帖的人可曾送什么礼来?”
“正是奇怪呢,这人什么都未送,递了张名帖就走了。”
这份所谓的礼物很快就得到了解释,新年伊始,荥阳降下大雪。
俗谚有云:瑞雪兆丰年,可这场大雪,却招了百年不遇的瘟疫。一时间荥阳城中人人神色惶惶,四处开坛供奉瘟神,希望瘟疫早日离开。
没有几日,坊间便传出留言说长乐皇贵妃身带不详之气,这才给荥阳带来了灾祸。
云朝乍听了这谣言,觉得此等小家子气的谣言,楚陌是不会传的,自己又不曾布置,大概猜到是宫里柳氏出的主意。
暗自叹这柳氏也是个有才道的女子,长乐皇贵妃在宫中势不可挡,连皇后都忌惮着她的身份要礼让三分。这样一来,不仅压了她的气焰,也能让皇帝少亲近这位贵妃。
但约莫过了半月,瘟疫却丝毫没有平息的样子,反而愈演愈烈。
光王府里这几天就拉出去好几个,大夫都被逼急了,不开门问诊反而纷纷逃出城去,宫里面怀着孩子的郑妃莫名其妙也闹了疫病,满宫里的太医急的不可开交。
云朝站在二层往下面瞧着奴役们将殁了的人抬出去,这雪里头凄凄惨惨的模样不禁叫人徒生悲悯。
感觉后面有人给自己披上披风,把窗果断关上,“别看了,天凉,病刚好不要再冻着。”
云朝道:“这都两日了才回来,午饭可吃了?我叫人去备。”
楚陌从后面抱住云朝,云朝忸怩几下没挣得出去,“还是家里好,跑到夫人府里才能混上几口热饭吃。”
云朝病着的时候也亏得他悉心照拂,也不好在形同陌人似的推拒:“外面那个老管家你干嘛不趁着瘟疫处理掉他,天天晃来晃去的忒碍眼。”
“我杀了他,夫人还能这么安分的让我抱着,恩?”楚陌的脸腻在云朝的颈窝里,叫她动弹不得,
“那我明天就叫人处理了他。宫里的郑氏好点了没?”
“病着呢,听说脸色泛灰,还能撑些天。就算好了,肚里的孩子也生下来。她不是在月夕的时候为难过你,要不要我派人趁机将她了结。”
云朝将他推倒在旁边的榻上,“你不了结她,她也没几日了,这瘟疫闹起来,还不够你忙。”
楚陌伸了个懒腰,“可瘟疫来的古怪,不仅皇帝陛下找不到治疗的法子,我也找不到。”
“你四哥那里呢?”
“也是没有办法。恐怕这瘟疫再呆上一个月,不是楚轩控制不住政局完蛋,而是整个南楚都完蛋。”
云朝绕着火炉子走了两圈,看见挂着的炉子噗噗冒烟气,取下上面煮着的银耳粥。
“把粥先喝了垫垫,晚饭现下去准备,还要些时候。我瞧着那些病死的丧号都发烧烧得滚黑,形容如同得了天花死的。但如果,这并非是瘟疫,乃是中毒,可有可能?”
楚陌接过粥碗喝了半口,思量着说道:“你说,这病是中毒所致。”
“我只是猜测,逐鹿的赤库契勿刚走没几天吧,但他可是真的走出了荥阳?”云朝想起前几天莫名其妙的拜帖,心中似乎都有了几分笃定。
“他若下毒,被人查出,只会引来怀疑。三国向来惧怕逐鹿,必群起而攻之,于他们逐鹿是大大的不利,那人不会这样愚蠢。”
云朝蹲下来,好让两手更靠近火炉子烤火,“若真查起来,那些死人身上是查不出中毒的,何况我猜,他这样做大约……”
云朝取出前几日收的那张贺贴扔过去:“还有半月,我是去还是不去呢,半月,这城中必定生灵涂炭,哎看来我非得去找他了。”
楚陌走到云朝身边捂紧她的披风,“都在屋子里了,还这么冷,我去叫陆久再给你拿些银丝碳来,那炭火烧着更暖和些。这么冷,就别乱跑出去,”
云朝知道楚陌是劝自己不要去见赤库契勿,于是答应:“好,菊开那里你也多去看看,看她是个心思纯的,别老晾在那里,小女孩无聊久了难免生怨怼。”
“怎么,这么快就赶我?”
待楚陌走了,云朝取头上的骨簪下来,朝屋外面唤道:“繁锦,你可在外面?”
繁锦应了是,推开门风雪仆仆地进来。
“叫你别站在廊下,冷就进来坐,冻坏了可怎么着。”当然繁锦还是闷闷的应了句是。
云朝叹了句没奈何,“把我的簪子交给阁里的人,研成细粉投到荥阳各处的井里去。”
这回繁锦到是少有的反驳了:“小姐,这簪子能解世间所有的毒物,十分珍贵,不可。”
“听风阁的亲卫还在四周,不能有什么好歹,他们一片忠心不能辜负,去吧。”
荥阳开春后倒是暖的很快,大街小巷的积雪都被春风吹了个干净,随之而去的还有这场莫名其妙的疫病。宫里的郑妃虽失了孩子,人却逐渐好起来。
长乐抓住机会打理祭天诵经的准备事宜,还拿自己的嫁妆开办粥场,赈济贫民。她得了楚王的信任,一举走出困境,而宫里传出的消息,柳氏的近况确实每况愈下。
楚陌交代柳氏的任务大多都很难办,云朝猜想她终于是引了猜忌。
晚饭时分,云朝与昭陌在八方桌对面对在楠木高头椅坐了,丹云的手艺精巧,一桌子好菜色味俱全。
本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楚陌向来不拘,菊开又因是侧妃,按理没有吩咐只在房中吃饭,因而便随意聊着。
“这几日繁忙,未曾顾及你,干些什么了?”
“病虽好了,春日里却犯懒,王府里新进了个戏班子,看了亦无甚意思。你不让我去见柳婉仪,下午宫里传出消息来,说皇帝已然对她起疑,该怎么应对,还是要请王爷早作打算。”
楚陌搁置筷子,吩咐候在旁的陆久,“叫安排柳婉仪身边的人留意,寻到机会就送送她罢。”
云朝听到这话神色微变,但想到此时若不除掉柳氏,难免为王府埋下祸患,因而不再徒费口舌为柳氏求情。
待到楚陌走后,丹云才道:“娘娘若觉得王爷这样做太过无情,为什么不直接求求?”
“这本是他的事,由不得我们来管,多说也是无益的。况且他又是处在这样的境况中,若换了我,也难免要做出些狠心的事。但好歹也是曾听命他的人,这样竟成了弃子了。”
第二日午时,云朝正与楚昭陌在内堂吃饭,宫里遣人来通报,皇上甚为宠爱的柳昭仪殁了。
说是上假山上赏景跌下去撞烂了脑袋,皇上气得叫人将假山掘了从章义门运出宫去,阖宫上下都没了安宁。
传话入王府说皇上让有品阶的命妇入宫,为昭仪娘娘守灵,命卯时一刻入宫。
云朝回了知道,又差丹云用小包的银子打发了传话的小太监。
云朝舀了碗嫩笋乌鸡汤,若有所思的喝了:“无声无息了结便罢了,何必要她血溅四场这么惨烈,也是个可怜人。
“皇帝已然起疑,唯有让她在皇帝面前意外而死,饶是这样也还有不妥当的地方。”楚陌夹了一块筷子糖醋五香鲑鱼添在云朝碗里。“怎么,这样的小事,难不成还能惊着你?”
“倒是没有,只是吃饭的时候听到,多少有些恶心人,任凭是多好的菜,也是吃不下去了。”说罢放下了耳筷,那鲑鱼也是也未动。
楚陌见她不吃也放下碗筷,赔笑道:“怎么了,夫人竟是生气,看来往后这些事是要瞒着你。”
“并非是我妇人之仁,你且瞒着我告诉了旁人也便罢了,既是让我知道了,总觉得做的太过狠绝。况且柳既姝家中又是掌管刑狱的官员,岂有不仔细盘问追查的道理。”
原来她还是担心自己的安慰,“这你不必担心,能查到的人事皆处理的干净,查不出来的。”
云朝用绣了牵牛花枝子的手绢拭了嘴,理了理浅红色的褶花裙子。“不多说,我还要去嘱咐菊开换上进宫的素服,时辰晚了怕不好,估计这两三日要歇在宫中,要是有事,我就叫丹云或是繁雨传消息出来。”
“恩,记得别老实在那跪着,累就请了歇会儿,这几****身体懒怠,吃的也不好,脸都瘦了。”
云朝冲昭陌微微笑笑,用帕子微掩着脸蛋的轮廓,婉声道:“是吗?我知道了。”
楚陌看到云朝手中的帕子,眉头皱起:“你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云朝瞧了眼,“帕子,想来还是柳氏绣了赠给我的。”
楚陌走到云朝身边抽走帕子:“柳氏都已经死了,死人的东西不吉利,以后不要再用了,况且这花色也不好,回头让绣苑的人给你绣条桃花的,看着也好些。”
“也好,也有些旧,就随你吧。”
云朝由丹云扶着出去,楚陌却将帕子揉成团扔出去:“将这短命花夕颜绣在绢帕上,怎容她死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