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会,怎会,我老奉求之不得呀。”
繁雨笑着嘟起自己的嘴,指指只吃了几片黄瓜的肚子打哈哈圆场:“姐姐,我饿了。”
奉金武见繁雨松了口,眉开眼笑就拉起繁雨的手往自己府里走,生怕和那宝剑错失。
云朝笑着跟在后面,悄悄问繁锦:“借你的宝剑给奉金武看看,行不行?”
繁锦默然将腰间的宝剑掰了掰,“小姐说行就行。”
奉金武和繁雨跑得飞快,到御守府门口时,早没影踪。
走到中门,见隔一个庭院的内墙中遍挂各式宝剑,果不负剑痴的佳名。
云朝见的满眼是剑,而繁锦却瞥见庭院的两侧竖着几十个身披战甲的草人,这些草人虽然没有双眸五官,但英武气居然浑然天成,心下已生疑虑。
方走至中庭,四围的草人像感应到似的齐齐往中心聚拢,右手绑着的各式宝剑高举,以兵书中的八鱼阵移动。西侧廊下的草人高举双锤,定时擂动打鼓,为其他草人指挥布局。
云朝细看地上,排得是些暗道沟渠,这些草人能随意活动的原因想必也是利用了木车流马的原理。
而繁锦顾不得想为什么这些草人能移动,他抓起云朝的手拽到左手侧,使她弯身后仰。右手用流火剑挽起剑花挑过,将一排草人连根倒下。双脚借助剩下草人的肩膀飞身而出,身形犹如鹤衔兰草,将云朝带离危险之地。
奉金武听到响动才跑出来,“我老奉跑得太快,忘记小娘子跟不上了,快到里屋做。”
云朝面如常色的道好,心中却想:此人虽长相粗狂,外界传他治兵严谨,力大无穷,实则还是个兵法诡道的奇才。
遂而收起目中精光,“繁锦,已到此处,何不将宝剑借奉君一观?”
流火剑是繁锦所携仅有的武器,但听到云朝吩咐,他还是立即解下,只不过握剑递出时颇用些力道,击在奉金武胸上,带着点警告意味。
奉金武双手捧剑,当然不会生气。他抚剑在日头底下细观,连满脸的糙胡子仿佛都显示出柔和的棱角。
云朝看着他的反应心满意足,在满桌的酒食肉菜前坐下,繁雨饿了大半天,正啃着硕大的猪蹄吃得火热。
云朝小声嗔怪:“少吃点,你看外边的奉金武,吃成他这样,就救不会来了。”
繁雨用云朝递过的手绢颇豪气的抹抹自己的嘴,用还沾着酱汁的嘴靠过来:“我才不会长大胡子呢。”
奉金武在庭院中径直拔出流火剑自舞,劈进几个稻草人后仍觉不够,三两大步迈向内堂前的铜缸,双手同举以千钧之力刺入。
流火果然不负盛名,当下扎出薄如柳叶的缺口,缸中存留的雨水哗哗涌出。铜缸受力像熟透的西瓜般碎裂开来,雨水顺将庭院浸湿,缸内只留下干瘪瘪的荷花荷叶。
奉金武开怀大笑着将流火剑举起,这样的力道也没使剑刃有损,他翻过长廊,挤坐到云朝的身侧,也混不顾将她的裙摆坐在自己屁股底下,“好剑,当世好剑。”
歇了下由叹:“可惜归了你这小娘子。老奉看你拿着也浪费,不如就开个条件?”
这话说的不客气,但云朝也不生气,“向来宝剑赠英雄,奈何这流火剑是早前妾身赠给弟弟的,他十分珍视。”
奉金武明显哀怨的看了繁锦。
“不过……”
这两个字犹如赦令,奉金武巴巴的伸头过来:“啥?啥?有条件尽管开。”
云朝喕嘴笑道:“奉君爱剑者,应该知道与流火比肩的还有一名剑七月,原是妾身作饰剑的,奈何妾身不善武艺。”
奉金武又朝云朝那里挪了两分,繁锦的脸色明显带上不高兴,皱了剑眉从他手中抢过流火。
“妾身原是兰昭人,仓促远嫁,七月尚在兰昭家中。奉君如有意,妾身可委人取来。”
奉金武的眼神仿佛遇到知音,他倏然握住云朝的手,将云朝都惊了:“小娘子,不不不,夫人有七月剑呀,真是真人不露像。老奉失敬失敬,夫人夫家是谁,家住哪处。告诉老奉,老奉也好常去探望拜访啊。”
云朝呲牙轻轻收回自己被沾的汗晶晶的手,“妾身是中信王的夫人,虞氏云朝。”
奉金武刚抓起鸡腿啃了整口,“唉,是老陌那家的?得劲,整个南楚王族,我能看得上的也就是他了。”
回去的路上,繁雨颇不解地问云朝:“小姐,我看老奉那人只不过是个武夫,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工夫去结交?”
云朝回身望向繁锦,目光中更多了信任:“繁锦你觉得呢?”
“小姐做的,就是对的。”
繁雨抱住繁锦的手臂又摇又晃:“哥哥,你是不是傻了呀?”
云朝摇摇头朝前走:“奉金武虽只痴迷武学,却颇通兵法,若佐以谋士,必可成就不世将才,放在荥阳,浪费了。”
繁锦难得提了意见:“奉金武是南楚将才,即使再可塑又有何用?”
“奉金武是南楚人,但他的母亲,来自禹风。”云朝似有所感地抚摸自己的后耳,“纵使身无一件禹风的东西,然而血脉,终究是不会变的。”
柳婉仪带出来的消息倒是十分精准,没几日兰昭便传来了出丧的旨意。兰昭皇帝在甲卯日上朝时突然暴毙,整个曲岑的太医居然都没诊断出个所以然来。
或者说,是有人故意不想诊断出个所以然。
太子接受妾室的挑唆,在即位前夕意图勾结朋党杀死丞相,众臣群起弹劾。六皇子长煜领命诛杀逆党,登基为帝,而在政变中起主导作用的沈溯珩奉为新的佐政大臣。
兰昭一时间风云乍变,因国力不强,随时可能受到各方势力威胁。
兰昭皇帝仅出丧两月,兰昭竟递来盟贴,愿以长乐公主嫁于南楚皇帝缔结盟约,并以边境的两座城池作为陪嫁,楚轩原来还在犹豫是否趁机出征,听闻此事当然欣然应允。
国库里的银饷大张旗鼓的拨出去,命令大批工匠进宫翻新殿阁,热热闹闹的布置起来。
是夜,兰昭宫中。
长乐公主身边的仕婢弄巧正帮着解下长乐发上的窜云飞凤钗,拿着新磨的玫瑰栀子油仔细梳理着长乐的头发。
因是从小服侍的奴婢,胆子大,絮絮叨叨的跟长乐聊着天:“公主真是艳压群芳,连着秀发都是乌黑如墨云,凭是谁都比不过的呢。”
长乐借着未央殿中燃着的重重烛火,欣赏着金丝镶边的铜镜里的娇好面容。
果然是眸亮如星,肌白胜雪,唇红似血,齿若茭贝,每一处生的都如此的得益,忍不住唇角的微微扬起。
弄巧梳弄着长乐的头发:“可是公主何必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虽然慈安陛下过世的离奇,但公主毕竟还是公主啊。”
“父皇分明是大哥杀死的,揪其原因,还不是当时莫名其妙进府的那个侍妾寻珠。”
弄巧不懂其中关窍,“那个侍妾,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呀?”
长乐接过梳子梳尽青丝,“大哥死后,沈溯珩使劲手段保住这个女子,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弄巧摇摇头,“是因为沈大人喜欢这个女子。”
“叱,要不说你是个奴婢。那个沈溯珩分明开始就使的美人计。”
长乐眼神流转,“如今六哥即位,他并非我嫡亲的哥哥,且向来行事筹谋缜密,总有一天,我的婚嫁将成为他谋求政局稳固的工具。
“与其将来嫁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还不如抓住机会,自请远嫁他国,楚王,起码是个值得我嫁的男人。”
弄巧在旁继续说道,“公主,你都不知道,听说上次出使我国的那个王爷,叫什么楚陌,就在殿上还曾想过给公主难堪的。”
“和从前与公主并称二美的虞云朝过的可开心呢,公主去了楚国可要好好修理修理他们。”
弄巧虽是长乐宫的大宫女,因被长乐看重,嘴上总不记得醒神,长乐听得这话,不动声色的冷哼,“二美,她也配。”
弄巧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慌忙绕到长乐面前,像后退了一部跪下:“公主,奴婢失言了。”
“不过是醉纱楼里的狐媚妖怪,你们私底下都把她和我相提并论。恩?”
弄巧被长乐的话一惊,自知话中戳到了长乐的痛处,身子有又瑟缩了些,低下头去不敢回话。
过了良久,长乐才打算原谅她,“起来吧,发还只梳了一半呢,不是叫你跪着,想让你长长记性,嘴上总没把门,将来不知死在谁手里。知道没?”
弄巧憋了满身冷汗,说话尚还在颤抖:“奴婢知道了。”重拿起梳子给长乐梳理起来,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
长乐缕了缕耳边垂下的发丝,细细描摹着铜镜中的影子,自语:
“雏菊那小丫头片子不是想要嫁给中信王吗,明儿个我就去求了哥哥,叫他把雏菊赏了我做滕妾,嫁给中信做王妃,让他府里也添添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