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云朝意料,繁锦那拳闷下去,饶是立马敷药还是在眼角下方青紫了一块。
额,恩,活脱脱像只花脸大猫。
正门口守着乌泱泱的嫩红粉绿,楚陌上朝还偏偏往正门走。
他的脸变成这样,叫门外守着的姑娘们瞧见,当然心疼的不行,巴巴的拿着粉绢子赶上去问道:“郎君的脸是怎么了,青青肿肿的一片?叫妾身好生心疼。”
见楚陌不回答,这些女孩儿更起劲,齐齐往他身边钻,有些竟然将纱帽也取下来,混不顾全礼仪:“郎君难不成是被人欺负,妾身们定要去讨个公道。”
谁知楚陌竟捂着脸颊好阵子傻笑:“昨日瞧见书房里皇兄赏的美人图实在绝妙,多愣了会神,夫人竟是恼了,这才……”
这不聋不哑的说了半句,众女的眼睛都快冒出烟来。楚陌这厮,明摆着是故意想看好戏。
等到云朝在府里被探头探底的老管家盯得不耐烦,准备出门去荥阳街头逛逛的时候,就正巧被这群暴怒的女孩子围上。
站在前头的少女看起来与云朝一般大,她被众女眷簇拥在中央,只从满身云烟锦瞧出地位不凡。
左旁鹅黄衣衫的少女翘着眼梢瞥向云朝:“贵羽,兰昭女果真是从骨子里透出风骚。”
中间叫层月的女子嗤笑:“这样的女子纵使长得再美,又怎配得上中信王?”她朝鹅黄衣衫的少女示意,“去,看看她的衣裳下装的是什么迷药。”
那鹅黄衣衫的女子得了令,掀去罗帽登登冲到云朝面前:“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子,也敢这样张牙舞爪的,本小姐……”
还未等这人说完,云朝就接着台阶的高度举手手猛扇过去。这巴掌打得又凶又疾,那罗衣女子都没反应过来,被惯性冲的后退几步,竟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竟敢打我?”
“御史令家的小姐,你不是想知道中信殿下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么?”云朝抽出帕子擦擦手上沾的香粉,“亲身试试,大约是天下最好的办法了。”
那小姐怒气顿憋在胸口,半句再说不出。捂着脸急急忙忙奔跑着冲出人堆。
想必第二日荥阳便会传开:中信王新娶的王妃说是美人,实则是个悍妇,善妒又狠毒,王府门口围追堵截的男男女女都可散个干净。
既然御史令的女儿正好做了出头鸟,不扇她又扇谁呢?
等众女都乱哄哄作鸟兽散,云朝便与繁锦繁雨去了城西的酒楼。
也不光为了那里的吃食,那二楼上正好能瞧见西城门,商贾、脚夫在城门口穿流不息,颇为热闹。
繁雨抵着筷子,看着面前的凉拌芹菜撇撇嘴,“小姐,你带繁雨来这里就为了吃芹菜,太抠了。”
云朝的手随意搭在椅靠上,“你就知道吃肉,看两腮肥肿的,再不能惯着你混吃了。”
繁锦端着酒壶坐在窗沿上,也不饮,右手仍端着佩剑,谨慎小心,云朝也无意劝他。这些年,繁锦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云朝的目光闲闲飘出窗外,落到道路对面的木招牌上。斗大的四个字“求剑若渴”,歪歪扭扭悬在店铺门口。
这着实是个想要很文雅,实则很别扭的招牌。
繁雨支着手朝相同的方向望去:“荥阳御守奉金武果然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要不是整个荥阳的军队都归他调控,才懒得结识呢。”
路那头,两匹马牵引的马车驶得飞快,不得不叫人凝眸打量,看马车周身的环纱装饰,应当是位小姐的车驾,偏偏飙成战车的速度。
眼看城门口站着的白发老伯未能留意,将将就要撞到,那马车也不见减速,反是驾车的小厮扬鞭快马,想就此自西城门绝尘而去。
正此时,云朝也忍不住握拳重砸在木桌上,震得上面的盘碟匡匡作响,疾唤道:“繁锦!”
繁锦将腰际的佩剑取出,从二楼上一把掷出,正投入飞转的车轮中。繁锦的剑锋利非常,非但没有被车轮绞断,反而在剑轮相触之际将轮毂劈成两段。
马车失去平衡,瞬间像右打转倾倒,将车上的小姐丫鬟小厮通通摔下车去。当此时,离白发老伯只差不到两寸了。
繁锦飞身从二楼跃下,落在马车顶,这才打开手里的酒,闷声喝下。
云朝与繁雨也跟着下楼,看清躺在地上的正是早上带头堵门叫层月的女子,侍女顾不得自己,急急忙忙把她给搀扶起来。
老伯当然也吓得不轻,呆愣在原地晃神,云朝也不理会贵羽,径直走向老伯,“老叟,可有哪处受伤?”
老伯挎着提篮摇摇头:“我,我是到城门口等我儿子的,他前年去逐鹿边界出征了。”
前年,南楚与逐鹿的凡林之战早就结束,据说当时南楚损失了三万人马,难道?
繁雨上前拍拍他衣袖上的尘土,安慰道:“天色也晚了,老叟不如先回去,我帮你守着,如若见到老叟的儿子,必来告知。”
老叟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好,那多谢姑娘啦。”
还未走出几步,贵羽身边的侍女就尖声叫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左丞大人千金的车驾,难不成还想这么轻松就走?”
在店铺里擦剑的奉金武向被勾了魂似的跑到断了的车轮前,他体态魁梧硕大,肤色黝黑,这么突然跑进来当然十分扎眼,“这剑,莫非是,名剑流火?”
直接忽略越聚越多的人,超上面坐着的繁锦喊道:“嘿,小子,这剑从何而来?”
繁锦翻身跃下,将入地半寸的剑拔出,插入剑壳,完全不顾口水都快留下来的奉金武。
眼看人家不搭理,这武痴恨不能抢来,“我出千金将你这剑买来。”
众人唏嘘声一片。
“不卖。”
“不不不,只要我给的出的,你皆拿去,跟你换这剑。”
“不卖。”
奉金武眼看宝剑不能到手,就要动手,云朝三两步就闪到他面前:“诶,这位壮士,他不送你这流火,实则是因为,此剑本是我所有。”
奉金武大眼一睁,“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竟有这流火剑?”
云朝靠近他耳边悄声道:“壮士帮我唬唬左丞家的小姐,我便叫弟弟将这宝剑借你看看,怎么样?”说罢朝繁锦努努嘴,“瞧那左丞家的小姐,气焰甚大,我竟不敢惹呢?”
云朝还待再鼓动这草莽大汉几句。奉金武突然就张口大笑:“哈哈哈,这还不简单,小娘子且等着。”
大汉将衣服下摆捥入腰带,迈着八字就朝层月那端走去。先也不做言语,围着层月与侍女二人左右走了两圈,才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朗声道:“长得倒是标志,就是脑子没左丞那老头灵光。”
奉金武本就是军营出生,嗓子历来声大,这句叫周边的百姓听见,不由得嘲笑声一片。
南楚的女子是很注重闺誉,特别是年方二八的未嫁女子。听见被百姓指名道姓的议论,层月不禁燥红脸哭起来。
侍女见主子被辱,也不知眼前口出狂言的大汉到底是何来历。护住小姐就争辩:“明明是你们毁去我家小姐车马,怎还胡说八道,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奉金武双手叉腰怒目,瞪得双眼几乎跳出,颊边的胡须向上倒竖,凶恶得像年画中的无常:“休得假装良民,你二人闹市操马,险造杀孽,还想众人称赞不成?”
层月边哭边道:“姐姐约我出城赏梅,这才急急去,何况驾车的是小厮,何苦坏我名节?”
“嘿,你这小娘子若觉得委屈,就到御守府门口去击鼓鸣冤,到时我再判你到荥阳牢里戴上个把年,想必可将这分委屈全去了?”
层月又气又急,这口气生生憋回胸内,连哭都不会了,捂住嘴哽咽地掰开人群,匆匆逃走。
云朝见层月逃走,别有意味的笑开:“繁锦繁雨,眼看就到正午,该回家去吃饭了。”作势三人要往人群中走。
奉金武还不得着急,像个大熊似的跑到云朝前面,长开手就拦。他身得体盘,双手张开,再想往前走都不得地。
繁锦执剑往前警惕地挡住,使这大胖子和云朝分开。奉金武瞧那宝剑如此之近,更撒不开眼,忍不住俯身将那宝剑搂了搂。
繁雨在旁边看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要笑出声。
奉金武干巴巴望下云朝:“我已允了小娘子的要求,怎么不守信。”
云朝捂嘴假装惊讶:“妾身没说不给壮士看宝剑呀,只是……”看似不经意的用广袖下的手摸摸肚子,“已时至午时,妾身腹饥,不如,改日?”
“这这这……”奉金武这下真急了,黝黑的脸上都密出汗水,“小娘子走不得,要不这样,我府上的厨子是从白鹤楼请来的。去御守府上吃吧。”
“可是,妾身兄妹三人本是到城西酒楼吃些饭食,怎么好叨扰御守大人呢?”云朝好像觉得自己也有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