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肚子慢慢隆起来。精神状态仍然是高度紧张恐惧,手脚虽然能动,但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意愿行动,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处于紧张疲倦、嗜(shì,终生喜好)睡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自主的想法。偶尔有人来检查她的身体状况,那些人嘴巴上罩着一块像兽皮的白色方块,也不言语。会有人送来未曾见过的食物给她吃,但完全是食不知味。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昼夜之分,只知道每次“睡醒”时,明明只是一觉醒来那么短暂,肚子却像长了一两个月那么大。她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孩子的过程,但是接生的人把孩子抱走时,她却没有任何自己的意愿或举动,仿佛那孩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后来再看见孩子时,自己奶水还很足,但却感觉孩子像有一岁那么大了,当时孩子头上有两个隆起的包块,还贴着像兽皮一样的小方块,现在回想,难道这孩子是长角的妖族?被人割掉了头上的双角?
花诸英最后醒来,就是现在,突然就到了常羊山上,孩子也看似三岁多了。传说中有些神或妖出世之时是见风就长的,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常羊山,可是常羊山离上党究竟有多远呢?
众人议论纷纷,这也太不可思议啦!雷祖震抢女人,秘密说开了倒也没什么。可是花诸英生孩子的事,神奇得跟做梦似的不真实,难道她是梦游到神境或妖界了?她怀的是神子还是怪胎?每个人看着那个怪异小男孩花下的眼神也很异样,这个问题日久必见分晓。
我在旁边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观察着这些人,我发现除了花诸英,其她男女长得都很高大、健壮。想不到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女人,竟然是一群而不是一两个女人。岩壁顶上还有三名男子,猜想是花族留在上面负责巡守了望的,其中一人先前一直站在众人背后,这时转到前面来了,才看得更清楚了。我不禁一愣:怎么那么面熟啊?那不是我们混沌氏的震男无极吗?
这时老偌开口说话了:“诸英,你以为孩子三岁多了,所以你只是睡着了几次或几十次,这中间只过了三四个岁月吗?其实……哎!其实你这次失踪,一恍(huǎng,如同黑暗中的明光一闪即逝)就是十六个岁月呀!”
“啊?”我和花诸英不禁同时惊呼出声,只是我站在她后面而且声音要小得多,她们才没注意到我。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现在的样貌和失踪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而我们呢?比你小两岁的花女,现在看起来比你大十多岁,我也从黑发人变成白发人了,还有其她族人,哪个不是老了十六岁了?只是你这个看起来三岁多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有十五岁多了呢?”花诸英被吓傻了还是要发疯抓狂了,我这时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了,因为我想起自己醒来之前的那段离奇经历,难道我也长大了十六岁变成可以走亲的大人了?
饶是我们混沌氏人平时淡定沉稳,这时我已经被这种惊变吓得浑身不自在,毕竟我原本只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子,我再也顾不得现在是在众人面前,我突然冲着混沌无极大叫一声:“无极兄!”无极已经看见我了,闻声身形一闪就到了我面前,从速度来看,似乎他的功法比胥木偌还要厉害。
混沌氏无极,只比我大十岁,可他一身功法非常了得,着实让老一辈的人非常欣赏,他一天能猎到两三百个猎物。当时各部族内物品完全是公有的,很多部族是以个人所猎杀的凶禽猛兽的数量来计算个人对部族的贡献的,并以此来分配物品,同时也以此来评判个人威震程度。花族族长把兽皮配给诸英,并不是她存有私心,其实那是有功者有优先分配的资格,分配到物品的人可以完全自主地把属于自己的物品分配、转送给任何人。无极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崇拜的对象,而且他平时对我们呵护倍至,所以对我来说,他比大雨和小雨还要亲切。可惜的是,他的喉咙不行,平时说话声音沙哑,不能大声说话或者叫喊,这倒和他震男的称号有些不相配。
混沌无极那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按在我的肩膀上,我顿时平静了许多,惴惴(zhuì,像老人拄杖一样小心)不安地问道:“无极兄,花诸英一个梦就过去十六个岁月了,我是不是也失踪了十六个岁月了呢?”
当时称呼比自己大的男女同辈为兄,比自己小的男女同辈为弟,女性兄弟有时又以女兄、女弟相称。
无极淡然一笑:“细雨,你不要担心。你看我都没有长变,哪有十六个岁月那么久呢!我离开混沌氏时最后一次见你,离现在才两个岁月啊。”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无极问我:“只是上党离常羊山真的是很遥远,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陌生地方来呢?”这时花族众男女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这边,听我讲起梦醒前的那段经历。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老是咳嗽,溺(niào,排泄小便)尿都有疼痛感,无极知道以后,用一些枯枝干叶煮水给我喝,我很快就好了。后来一问才知道,他煮的是白茅根和鱼腥草。
白茅根我认识,那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至爱,不管什么时节,路边或山坡上,总能从干土里拔出一段段白茅根来,旁边有水就洗干净了再吃,如果没水就用手把泥巴搓掉,直接放到嘴里嚼,甜滋滋的,哪顾得上还带着点泥巴。食物少时白茅根也是救命的食物,一块块地皮被翻开来,为的就是掘出一段段的白茅根充饥。白茅根还会生芽,芽的形状酷似一根细针,俗称茅针,我们小孩子喜欢从草叶上抽出茅针,剥去一层外皮,然后把嫩嫩的茅针肉吃进肚子里。吃茅针肉要趁早,过几天再去时,茅针已经老得嚼不动了,慢慢地变成了草穗(suì,细而成串的成熟籽实)。
鱼腥草倒是很少见,无极把整棵晒干的鱼腥草给我看,并给我做了介绍。鱼腥草长在山***岸边这些靠水的地方,赤色茎杆,叶子很肥厚,味道虽然有点苦,但仍能生吃,因为叶子有腥气,所以俗称鱼腥草。传说很久以前,山洪过后,很多族人甚至驯畜或野兽大多患上了同样一种疾病,整天拉肚子,闹得人心惶惶。有位族人无意中吃了鱼腥草,竟然很快就好了,其她族人也赶紧拖着病躯上山下地挖鱼腥草根吃,果然一个个地都好了。从此以后,族人就把鱼腥草视为祛毒治病的神草。我也因此而记住了鱼腥草。
有一次我一个人出去玩,一边抽茅针吃,一边找鱼腥草,希冀着能采一些鱼腥草回去,可以帮人治病或者晒干备用。鱼腥草真的很少见,找了很久也只找到几棵,我不甘心,找着找着慢慢地离混沌氏的居地越来越远了。我看见天边夕阳的霞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便心生归意。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前面不到十步远的草地上有一条蛇,正昂首挺胸地面对着我,只见它和我的身高差不多长,身上一圈一圈的赤黄色环状花纹很是耀眼。我立即原地不动地停止了所有动作,硬着头皮跟它对面而立。山里的孩子对毒蛇猛兽多少都有些了解,如果是普通的青白黑花纹一般没有毒,花纹特别艳丽好看的越是有毒,被毒蛇咬一口可能就没命了。而且虫兽的特性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它是饿了出来找吃的,或者有人侵扰了它,如果那样,它多半会在人还没有发现它时就发动了攻击。我现在只能站着不动,希望它只是路过。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立着,那条蛇连舌头都没有伸出来,过了一会儿它终于调头就走。看着它留在身后的尾巴,我松了一口气,这场对峙(zhì,直立)终于是我胜出了。
我突然头脑一热,大概是对峙获胜的感觉冲散了对毒蛇的恐惧,这条蛇刚才害得我傻站了那么久,怎么能让它这样就溜了?我手疾眼快地轻步蹿上去,一把揪住它的尾巴,把它提在半空中。很多人都知道,对付蛇要先打头,用根棍子抵住蛇头就可以活捉它,如果是会功法的人,可以凭借敏捷的身手和强大的指力空手掐住蛇头。可我只是个小孩子,空手抓蛇头,无异于捋(lǚ,用手指顺着抹过去以理顺)虎须——伸手给它咬。但是,我曾听族人说过,对付蛇这种软骨爬虫,还有一种手法——提尾巴。没想到这一招我初次尝试就奏效了,那条蛇软弱地倒垂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