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假不见，重聚时非但没有生疏，反倒多了再见的喜悦。住在这个宿舍里的四个好姐妹已经来了三个，正分享着寒假的趣闻，时不时地有人拿出手机给其他人看看自己拍的照片。
“这次回家终于看到我外甥女了，太不容易了，给你们看看，特好玩。”林瑶将手机递过去，“每次我都想掐掐她的小脸。”
穆悦娴坐在书桌前，手中的牙签上插着一小块儿苹果，口中正咀嚼着，听到林瑶的话，那忽而变得闪亮的双眸表示她很感兴趣，将口中的苹果咽下，才缓缓开口。
“就是你那次说的，嫁到海南的表姐的孩子？”
穆氏地产是S市的代表性企业，每年大把的毕业生挤破脑袋想钻进去，而穆悦娴的爷爷便是穆氏地产的创始人。
闫泽珩看向穆悦娴，，她并不否认穆悦娴是个才女，钢琴，古筝，舞蹈，书法，她样样精通；她也承认她举止优雅，堪称典范，可是她也觉得，穆悦娴终究只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钟表，规规矩矩地走着。
去年闫泽珩刚进入到这所大学时，穆氏地产要与金源财团间商业联姻的消息已闹得沸沸扬扬，而这被用来联姻的棋子，便是穆悦娴。那时穆悦娴的眼睛不知哭肿了多少次，闫泽珩想过，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意，就帮她。只是最后令人没想到的是，穆悦娴竟然自己说服了自己，认为她生下来，享受着穆氏带给她的一切，就应该以联姻为代价，回报穆氏。
寒假里，好像是已经订婚了。
“是啊，”林瑶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用手指从果盘中捏起一块苹果放到了口中，一边嚼着，一边说，“她可嫁了一个好老公，不仅人长得帅，家里还有钱。”
“我要是也有她那么好命就好了。”
穆悦娴的眸光颤了一下，没有答话，目光重新落到书桌上展开的书页上。柔顺的长发自然垂下，遮挡了她的脸颊。
林瑶站在书桌旁，接着说道，“怎么我就遇不到呢？”
“遇到？你想在哪遇到？是在你经常去的铺满地摊货的集市，还是十块钱就能把你撑死的卖麻辣烫的食堂？”
说话的是闫泽珩，又是这种像一句话把人噎死的口气。
林瑶看向她，做了一个扇她耳光的手势，“我都已经够可怜的了，一没钱二不漂亮的，你就不能慈悲点，让我憧憬一下灰姑娘遇上王子的情景吗？”
闫泽珩点点头，“灰姑娘遇到王子的故事可以憧憬，但你抓错重点了。”
“什么重点？”
“重点就是，灰姑娘遇到王子的那一刻，她是公主，懂否？”
闫泽珩拍拍林瑶的肩膀，一副“失足少年你觉悟吧”的神情，“姑娘，有这做白日梦的时间，不如好好努力，等自己成了高贵的公主，你才有机会进入你梦想的皇宫，然后邂逅你的王子。”
“好了好了，我的玻璃心，都碎成渣渣了。你这张嘴，真不招人待见，怪不得没男生追你！”
闫泽珩抿着嘴笑，晃了晃脑袋，“说得跟有人追你似的。”
林瑶“啊”的叫了一声，“泽珩，你……我不要理你了，总戳人痛处。宁昕到车站了，我去接她了。悦娴，你也不要理她了，小心被活活气死。”
目送林瑶出了宿舍，闫泽珩才在穆悦娴身边坐下，后者回过头来冲她弯了弯嘴角，眼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
“行了，就剩我了，不想笑就别笑了。”
穆悦娴伸手将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垂下眼睑，嘴角勾出了一抹苦笑。
“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们的，身后没有要你们做出牺牲的家族企业。”
当初闫冷轩对闫泽珩的要求就是体验生活，所以，闫泽珩的生活费全都是按照一个普通学生的吃穿用度来的，虽然她身上带着闫冷轩的副卡以备不时之需，但她却从来没刷过。
一开始，确实不适应，半个月，就将半年的生活费花了个精光，后来还靠穆悦娴接济了一阵呢。
至于后来嘛，她就开始学着打工，偶尔还会写写稿子，以此维持生计。
这样一种生活状态，谁能将她跟富家千金联系在一起？别人没发现，她自然不会去主动炫耀。
“你可以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穆悦娴看向她，“我能怎么做？”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规划呀，毕业后喜欢你的家族公司就回去帮忙，不喜欢，就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你会遇到你心仪的人，开始恋爱，直到结婚生子，这样不很好吗？”
穆悦娴摇了摇头，依旧微笑着，“高中时，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他很帅气，学习很好，还会弹吉他，他经常骑车载着我到处转，那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时候，笑得最真心的时候。那是我经常在想，傻子才会想着去宝马车里哭，放弃自行车上的幸福。但……”
穆悦娴微微抬头，下巴与水平线正好，45度。
那是逼退眼泪的角度。
闫泽珩的礼仪老师曾告诉过她，除了洗漱的时候，一个优雅的女子是不会总去触碰自己脖颈以上的部位。那时她问，如果想要哭呢，也不能揉揉眼吗？那样眼泪会流出来，流眼泪是弱者的表现，我才不要。她记得她的老师摸着她的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眼泪是一种很廉价的东西，不应该哭泣的。如果真的难过了，眼泪涌进了你的眼眶，那就抬头看看天空，不用抬太高，下巴与水平线呈四十五度刚刚好，那个角度正好可以逼退眼泪。
她听到穆悦娴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那个男生被送进了少管所，我还要去害人吗？”
穆悦娴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有流泪，闫泽珩看着她，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她与她的家族的对抗，就像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闫泽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出版社发的消息。
“不要说我的事了，好心情又没了。我倒想听听你想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林瑶那种灰姑娘偶遇王子的想法，你好像不太认同呢。”
“我只是在告诉她实情，免得她白日梦做多了，醒不过来。”
“你呀，就是太现实了，她也不过是在憧憬自己将来遇到的人能为她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你难道不想？”
闫泽珩皱着眉，有些诧异地看向穆悦娴，摇了摇头，“谁都想过上高质量的生活，只是，我真搞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为什么不自己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这次吃惊的是穆悦娴，“你，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吗，男人拼事业，赚钱养家，女人负责照顾家庭。泽珩，我觉得你将来绝对是个女强人。”
“是不是女强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女人当自强，只有靠自己我才会安心，结婚后可是还能离婚呢，不靠自己，将来指不定在哪儿哭呢。”
半晌，闫泽珩叹了口气，加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抛弃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