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泽珩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语气柔柔弱弱的,语气却带着绝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耿墨皓的心揪得生疼。
“我记得,后来,有一天舅舅和舅妈出差,晚上开始下雨,一个闪电过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响雷,震得,感觉窗户都在晃。我哥怕我害怕,过来陪我,一直陪我说着话。后来,随口就问我,‘干嘛总是站在阳台上,是不是想到外面去玩儿’。”
“我当时抱着哥哥的胳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说,‘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把我丢给你们,你们要是再不喜欢我,我就从那儿跳下去,省得你们烦心’。”
闫泽珩闭上眼睛,她不想流泪,眼泪代表着懦弱。
“第二天,当我穿着皱巴巴的睡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站在我哥面前时,他抱了我好久,他跟我说‘你是一个礼物,你舅舅,舅妈还有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闫泽珩有些哽咽,看向耿墨皓,眼中满是晶莹。
“看吧,上天终究是眷顾我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还有我舅舅舅妈,我还有我哥……”
医院的病房中,闫冷轩坐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安晴。
一缕秀发滑下,停留在了安晴的脸颊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帮她将那缕顽皮的头发别在了耳后。
安晴的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只是医院怎么也不肯透露捐献者的信息,这让闫冷轩觉得有些挫败,想要好好答谢,却不知是谁。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他用三年的时间变相折磨着她,她却为他养育了孩子。
她的恨不是没道理,想必当年姑姑让她们吃尽了苦头。
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地就放手,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承受?同样的年纪,他虽不是从小养尊处优,但至少比她活得轻松,她陪着自己的小妹承受着各种谩骂,他根本无法想像她将自己的小妹护在身后,与一群或孩子或大人针锋相对,无力的辩解的场面,又或者姑姑利用凌庆的势力逼得她们居无定所,处处受人排挤……
如果不是耿墨皓告知他真相,他根本无法做到原谅她。毕竟曾经他宠她,把整颗心都给了她,而她却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
闫冷轩看向床上依旧熟睡的人儿,那张瓜子脸似乎更瘦了。
这些天他都有来看她,只是每次只敢在安晴睡熟的时候在门外偷偷地看着,终是不知该怎样面对。
病床上,安晴的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美眸微睁,目光触及闫冷轩的脸颊时,疲惫,困意瞬间一哄而散,大脑更是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自己要坐起来。
你回来了是吗?
他就在眼前,好想扑到他的怀抱中,可是,她不敢。
她曾经伤他那么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无数次找理由安慰自己都做不到原谅自己,那么闫冷轩又怎么会原谅她?
安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揪着身上的病号服。
“醒了。”闫冷轩本想冲她笑笑,却发现他似乎不会了。
“来,起来坐会儿。”
闫冷轩将安晴扶起来,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背后。
安晴的身体在他的碰触下变得有些僵硬。
桌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闫冷轩盛了一小碗银耳莲子羹,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舀起一勺,送到了安晴的嘴边。
“这是你最爱吃的,三年了,也不知你口味儿变了没。”
闫冷轩冷冷的表情,让她有些不知所错。
我的口味没变,我的心也从未变过,这些,你可知?
“我,我自己来吧。”
闫冷轩没有勉强,递给她,松了手。然后静静地看着安晴吃完,接过碗,又递过餐巾纸,而后便相对无言。
“安晴,对不起。”
闫冷轩的道歉出乎了安晴的意料,她的眉头紧促。
“墨皓去找过你?”
闫冷轩点了下头。
“他跟你说什么了?”安晴警惕性地坐直了身子。
孩子!想到孩子,安晴的情绪有些激动,眼眶中水雾升腾。
她从不敢带着安凌宇上街,就连上学放学都由邻居代劳,就连放学时间偶尔在街上碰到接安凌宇,她都装作不认识,赶紧走开,她也从不允许安凌宇在外面叫她妈妈,怕得就是有一天这个孩子闫冷轩发现。
除了这个孩子,她已经一无所有,那是她的命,没了孩子,她真得会死掉。
“什么都说了,孩子……先由我来照看好吗。”
我在你们的世界里消失了两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从现在起,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现在的闫冷轩心里满满的仍是恨,恨自己当年没有调查清楚,恨自己在安晴在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没有陪在她身边,恨自己的不负责任,自己的妻儿都要别人来照顾,自己的妻子得病,还要别人来通知。
可是安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
果然是为了孩子,安晴无力的向后靠去。安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两年前你那么狠心,他怎么可能还会回到你身边,别做梦了。
她无力地扯出一抹苦笑。
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之后又将我逼上绝路?老天,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走吧,不用天天来看我,孩子的抚养权我给你就是了。”
安晴看向窗外,那张本就因生病而略显苍白的脸,此时更是苍白如纸。
“明天找律师来,孩子,你带走吧。反正我也斗不过你,孩子早晚是你的。”
“你堂堂闫董,在这儿照顾我,太委屈您了。”
安晴的眼睛已经湿润,说出口的话却充斥着讽刺和挖苦,一点都不肯服软。
我以为你每天来偷偷看我,是因为你在心中还为我留了丁点儿位置,果然是我太傻了。
“安晴!”闫冷轩板过安晴的身子,逼迫她面对自己。
“想为我生孩子的女人,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那个孩子,我不稀罕。”闫冷轩恶狠狠地说,转身,朝房门方向走去。
安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心真的好痛。
闫冷轩就是闫冷轩,在自己成为与他不相干人之后,才明白冷漠无情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泪,又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了,她双手抓起棉被,将脸埋了进去。
每次都是这样,在他面前还未开始较量,便已溃不成军。
闫冷轩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跟三年前,一样强硬,不知服软。
这次,第一步由他来走吧,这三年他受够了!
“安晴,我们都别说气话,好好谈谈。”
第二天下班后,耿墨皓便驱车来了医院,直奔她的病房,奈何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病床,昨天看护闫泽珩的护士好心地告诉他,病人刚刚出院,现在估计还没走远。
耿墨皓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他难受。这丫头还真是不把他当回事儿,好歹昨天是他带她来的医院,还守了他一宿,怎么出院就不通知他一声呢?
果然是没良心!
耿墨皓一边数落着闫泽珩,一边加快脚步出了医院。他把车开得很慢,眼睛仔细盯着路上偶尔走过的路人,很快便发现了她。
刚出院的闫泽珩在空荡的街上慢慢走着,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没发现身后一辆黑色的车正跟着她。
黑色的克莱斯勒像一只忠实的牧羊犬,亦步亦趋得守护着前方通体黑色的小羔羊。车中耿墨皓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但,在闫泽珩钻进街上的一间酒吧时,耿墨皓刚刚疏通的气息瞬间又迅速向胸口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