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蝶恋花》
文生笔触狂放,书一卷丹青。狼毫大笔在宣纸上纵横睥睨,最终写下了苏轼的《蝶恋花》。书画仿张大千的意蕴,国画贵求精神,而大千书画又是国画集大成的代表,少不得文生揣摩学习一番。
农家小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四周一排砍得整整齐齐的柳树椽子竖着包绕起来,构成了这个农家小院的围墙,一道栅栏沟通着这内外纷纷扰扰的世界。院子里栽着两棵树,一棵是桃树,一棵是杏树。桃树的枝干总是向四周扩张,整个主干还没来得及露出地面就分成四五个枝桠去抢占地盘去了。旁边不远处的杏树倒是有一米多高的主干才分出了几根粗大的主干,各自向着桃树够不着的地方伸展开去。
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种柳柳成荫。那些原本用来划分界线的柳树椽子,有一些竟然突突的卡是冒起枝桠来。没过几个年岁,竟然整个长成了一圈绿意盎然,这样的围墙是连设计者也不曾构思过的。
院子里铺了几块青石板,歪歪扭扭的通向了栅栏。下雨的时候,院子里面那是泥泞不堪,只有踩在青石板上才有可能走出这个院子。不然,雨势稍微凶猛一些,脚踩在泥土里,那就跟踩在河滩的淤泥里一样,连鞋都拔不出来。
杏树底下有一张大方木桌子,可以吃饭也可以放书。
天气晴朗的时候,文生总会把房间里面的旧书拿出来,摊开来放在桌子上晒一晒。在书桌的一角随意拿着毛笔在墙上勾勾画画,有事练书法,有时画山鸟。
院子里面还有一只毛色纯白的山羊。山羊是文生最喜欢的动物,比起狼狗的嚣张狂叫,文生更喜欢这种温婉如玉的动物。
古语有之,羊大为美。君子的世界应该是来不开羊这种圣洁的动物的。
清晨的朝阳,穿过层层叠嶂,呼哧呼哧的站在了文生房前的山头,焦灼的投下一缕缕炽热的阳光。辐射到文生宽带广袖的藏青色衣衫上时,还夹杂着空气的清爽。
一夜芭蕉雨,把前几日还娇嫩可人的杏花摧残的狼狈不堪,活似了日晚倦梳头的妇人。这场雨是极不好的,一场雨淋掉了一树妖娆。所谓无花无果,到了盛夏的时候,只怕是,很难再找到藏在浓密如织的绿叶之后的青杏了。
令人惊喜的是,桃花在昨夜某个不知名的时刻悄悄绽放了,稀疏有致的枝条翘立着点点桃花,开的没有杏花凄婉,只是在片片参差缠绕中,透着一股小女儿家的清爽。
去不远的山沟赶着毛驴,拉了两桶山泉。
文生拿出商务印书局出版的《桃花扇》,细细品茗透着年代的爱情。
成年佳酿的滋味就在于去掉了当时的尘世喧嚣,只留下最深厚的情意沉淀于岁月之中。
虚掩着的栅栏哗啦啦作响,抬起头,瞧了一眼,十分的不畅快。一个早上明媚的心情荡然无存。
“你来干嘛”文生毫无待客之道的质问着造访者。
“来看看你,这个院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干净啊“半夏四处打量着院子的情况,一面蹲下身子,轻挽罗裙,逗弄着身边可爱的山羊,欢快的神情将主人的厌恶直接过滤的一点不剩。
“那你好好看吧”文生抱起一摞书,把凳子踢开,朝屋里走去。半夏每次上山,都是有事的。况且是在大清早。文生经常被半夏语言挑逗的面红耳赤。料想到这次又少不来一番戏虐,只能先发制人。
“等一下,有事跟你说”半夏站起来,看到文生将快要走进屋子时说道。半夏发现文生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的倔强,即便是现在过了这么些年,依旧是那么的固执。这样的脾气像小孩子一样惹人怜爱,但是半夏从来不曾说过。
顿了顿首,半夏考虑了半天措辞,说道“她嫁人了,今天大婚”
文生掉过头来,脸上满是不相信,双眼满是雾水,有疑惑,又有不确定,看着半夏。
半夏螓首微微一点,文生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迟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桃夭,文生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友,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是属于文生的。短短的一年,一切都物是人非。
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一场初恋就这样血腥的分手了,没人愿意相信自己会有一段残缺的初恋。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曾经所有的许诺,曾经所有的缠绵,都成了痛苦的根源,都成了痴怨的思绪。
“这是请柬。”半夏把请柬在文生的面前晃了晃。
半天,文生才反应过来。掰开请柬一看,顿时热血上涌,愤怒的火种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亲梅竹马的女友被情同手足的兄弟挖墙脚,也是世道变化太快,书生反应太慢,跟不上时代的节奏。
过了半晌,文生才从中惊醒。“他喜欢的不是你吗,怎么又现在又变了”
文生单纯固化的思维,永远赶不上现实对于情感的理解,永远也猜不透生活中的爱情是哪般模样。
“喜欢总是会变的,就像人的口味一样,不换一换,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呢。他喜欢的是我爸的权,但是我爸现在颐养天年了,没有能够吸引他,继续探索我身上的魅力了,就转换了阵地。然后就发现了那可闪闪发光的钻石小女友。一个诗人想要财富,一个女孩想要名气,各取所需自然是一拍即合。”
月下发尽千般誓,但求与君白首尔。一切都成了笑话,成了那时风景那时人,那时春色桃花红。
半本来是想要说的委婉一点,但是想到自己前男友的那副嘴脸,就再也无法控制那潜藏已久的愤怒。半夏在前男友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没有伤心,不想挽回。半夏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性格开朗豁达。慢慢的时间长了,细细思量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永远都有那么一个影子在心头萦绕徘徊,欢笑痛哭,处处牵动着自己的情思,那个人不是男友,而是文生,自己的好兄弟。
听到半夏的话,文生恍恍惚惚的思虑了半天,好像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嘴角不停地说着,可是,可是……
前女友的婚礼文生没有去参加。日子就那样不咸不淡的过着,一天又一天。直到后来,文生的日子回到以前的潇洒一样。
三年书成,一夜之间文坛里面冒出了一个崭新的名字——文生。
一举成名天下知,城市里面各种报纸都已头版头条报道着这位创世纪的年轻文坛巨匠。羊肠小道从此变得热闹起来,各路散仙纷纷来认这个失散多年的小道友。一时间门庭若市。最让文生吃惊的是,他那青梅竹马的前女友也来山上找他,暗示着重修于好的种种的深情。文生不知道名声的附加效果这么的剧烈,剧烈到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时间往往是最好的消化剂。又是半年左右,新闻媒体抛弃了这个没有了嚼劲的噱头后,文生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每天看看书,画画山鸟。无聊的时候写点东西,过得好不潇洒。
半夏爬了一早上的山,终于又一次的站在了这个静谧的农家小院。太阳刚刚从树林的那一头窜上来,阳光打在房屋的墙面上,照得一片光亮。
一直以来,她都是文生和上下花花世界沟通的媒介,文生的稿件都是半夏整理发表的。文生的画作在各个艺术展馆的展出,也都是半夏的到处磋商用作。在这个靠炒作红火的年代,文生的知名度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半夏。没有半夏,文生永远是那个躲在青山绿水间,独自清净,独自创作的文人,没有谁会认识他。即使才华盖世,他也会成为第二个梵高,空留生后名。怀才不遇就如锦衣夜行,是最令人痛苦的。
院子里面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一棵是杏树。当初种的时候,文生说杏树是他的,半夏说,那桃树就是她的。后来杏树长高了,开始枝干粗壮,枝叶繁茂。一大半的风雨都被杏树挡在了院子外面,桃树只管静静地吐露着自己的花蕊。
半夏坐在凳子上,看着桃树的叶子参差在杏树的叶子里,微风吹过,相互摩擦,相互依偎,就像一对年久的恋人。
桃树只能活四五十年,杏树可以活几百年。桃树死了,杏树没了挂念,才舍得去。杏树先走了,桃树会心疼,那种痛太浓烈,杏树只愿独自承担。
文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半夏的身后,陪着半夏静静地看着。
“我们去后山看落日吧”站了很久,文生胳膊搭在半夏的肩上。
“好啊”半夏温婉的应答,随即站起身来收拾来了一下衣衫,和文生手掌合十,朝着后山走去。
一轮红日在两个人挨着的肩膀上一耸一耸的,最终娇羞的落到更低的山头那一侧去了。
“你说你是像桃花,还是像杏花”山顶,两人紧挨着坐着。半夏的头靠在文生的肩膀上。
“你是一朵最美的桃花,我是最坚强的杏花,我的提前绽放,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寒冷。让你更好地绽放”
半夏玉颈一斜,殷红映在文生的面颊,此时西天晚霞正红。
桃花花语:爱情的俘虏。
文生心里开着一朵最鲜艳的桃花。
半夏心里开着一朵平淡馨香的杏花。
爱情的俘虏,有你有我还有他。
桃夭桃夭,逃之夭夭。
文生文生,以文为生。
半夏半夏,花开半夏。
莫道薄凉,想是缘浅。
守护花开的季节,就会有收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