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余姚与静翕伤痛别离,穆清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了。他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可没料到竟来的如此之快,令他措手不及。如今在京城的每一日都是在痛苦与思念中煎熬的,静翕于他已遥不可及了。
邵府因为穆清的衰颓而失去了以往的生机。以往对待父亲,穆清总是早请安晚送茶,现在则是避而不见,每每夜幕降临之际,唯有从东厢房里传来的忧伤箫笛才能让人明白这位兰翎侍卫的存在。这忧伤的箫笛声凝聚在邵府的上空仿佛一股久久不能散去的阴霾,令邵秉义愁眉紧锁,气滞心虚。
这日,浅金色的春光自邵府海棠树稀疏的枝桠间轻泻而下,在光滑的鹅卵石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枝影。邵府的宁静却在一位吴大人的来访中被悄然打破。
此人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吴昊茗,官至正二品,他的大驾光临令邵秉义惴惴不安。
“小人不知吴大人来访,未曾远迎,望大人见谅!”邵秉义远远见到吴昊茗便欠身行礼,见吴大人官服在身,额上不免沁出一丝冷汗。
吴昊茗一脸严峻,于正厅入座后,忙令邵秉义于侧坐,泯了一口茶。
“秉义兄啊,你可是我一手栽培之人,为何如此糊涂?”吴昊茗道。
“小人深得大人提携,一辈子感恩不尽,不知何事犯拙,还望大人点拨。”邵秉义内心七上八下,正在内心盘算着自己的亏心往事。
“这是什么?”吴昊茗甩过一纸文书,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邵秉义近两年的收贿情况。
“皇上近期正命我严查此事,你打算如何交待呀?”
这白纸黑字的,且笔笔真实,虽是一些小数目,可一旦较起真来,却如临大敌。
“秉义一时糊涂,望大人救我!”邵秉义“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连连叩首。
“叫我如何救你?”吴昊茗头天才吐出这一句,“除非…”
他用杯盖沏了沏茶,“除非你我自成一家,我自然护你周全。”
邵秉义听了此话却仍在云里雾里,“秉义愚钝,还望大人明示。”
“何谓自成一家?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只有结成秦晋之好,才可谓一家。”吴昊茗本就是带着用意而来。
邵秉义听后恍然大悟。曾经听闻吴大人的长女自小患有一种智障,智力如同七八岁大的孩童,想到此女,瞬间心急如焚。
“你意下如何?”
“这…恐怕我家犬子是高攀不上贵府千金呀!”
“我已托人算过,你家长子邵穆清与我家长女****筠郎才女貌,八字相合,我看选个好日子就办了吧,这样我也好保你周全。”
“可犬子拙劣,我得与他通融一下。”
“好吧,限你三日之内回复,秉义兄何处何从,还请细心斟酌。”
吴昊茗是如何离开邵府的,邵秉义已浑然不知了。他只知道若不顺从这位吴大人,必将大难临头,按吴大人手上的那份清单,必将招来牢狱之灾。
可是让穆清去吞食这样的一枚苦果,不要说穆清不愿意,就是邵秉义也是觉得冤屈,与其这样,不如让自己一人去承担,他想到了自己坑害萧宏忠一案,以及目前的收贿案均是由自己内心的贪婪与私欲所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想到这里,他仰天长笑一番,该来的还是让它来吧!哪怕自己被打入地狱,那都是自己该承受的。
晚上,就寝之时他拿出府上所有的银票递于赵姨娘,让她带着穆和远走他乡。赵姨娘听说事情的原委后哭的似泪人一番,趁邵秉义安歇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东厢房,叩响了穆清的房门。
穆清也已睡下,却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打开房门见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自己面前,“清儿,求求你救救你爹爹和姨娘吧!只有你救我们全家了,求求你了!”
穆清自幼丧母,皆是姨娘一手带大,虽后来添了穆和,但姨娘也一直视他为已出,听到姨娘的一番哭诉,令穆清震惊的是爹爹居然没有半点恳求他的意思,却还一直阻止姨娘前来求他。
看来爹爹是从内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准备自食其果,想到这里,穆清柔软的心又再次疼痛。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承受了。
“姨娘请起,清儿自会出手相救,姨娘且先去歇息吧!”
穆清冷静地说道。
第二日一早,邵秉义还未出府之前,穆清便早早过来请安,见父亲一夜过来仿佛如冬天的枯枝,越发显得干瘦。
“爹爹,姨娘已告诉我了,你去应了那位吴大人,我愿意娶他们家小姐。”穆清镇定自若。
“赵秋云!你!…”邵秉义满脸怒气地指着姨娘。
“老爷!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姨娘又声泪俱下。
“你给我下去!下去!”邵秉义拂袖道。
“清儿,爹爹哪怕一死,也不会让你去娶吴家小姐,你可知他家小姐…”邵秉义不忍心说下去。
“我知道,其实娶不了萧静翕,娶谁都是一样的。”穆清的话语冷的仿佛将人置若寒冷的冬季,虽已是春天,可室内却无半点春的生机。
“呜呜呜…”扑通一声邵秉义居然跪在了穆清的面前。
“儿呀!是爹爹害了你呀!爹爹悔不该呀…”
“爹爹,若清儿不出手相救,这辈子心也难安了,清儿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失去了静翕,孩儿再也不想失去亲人了。”穆清扶起父亲。
吴昊茗在都察院内远远亲迎这位他一直青睐的兰陵侍卫。他善良、忠义且气度轩昂,吴昊茗也是处心积虑良久,想为自己那可怜的思筠寻一处安稳,正巧邵秉义的这桩收贿案让他见缝插针,虽手段卑微,却也是苦心一片,如今见穆清如此大度,感动之余又心存无限感激。
“我已替家父将收贿的银两上缴了,此案已基本了结”吴昊茗谦谦有礼道。
“多谢吴大人!”穆清欲行大礼,被吴昊茗拦住。
“都快成一家人了,穆清不要这样多礼,老夫心中明了,知道思筠无法与公子相配,日后若公子另遇知己,可另行再娶,见你忠义,老夫才有托付之心,只保我思筠安康即可,给公子添累了,老夫不甚感激。”说完,竟向穆清行礼。
“吴大人万万不可,穆清既然应允,定会保思筠安康,大人尽可放心!只是穆清有一事相求。”
“请讲”
“穆清数月前,不幸中了蛇毒,身体虽无大碍,与之前相比却大有之别,如今这兰翎侍卫做的亦是力不从心,穆清想携思筠寻一清静之处,安度余生。”
“公子有何打算?”
“我想去浙江余姚,那儿山清水秀,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穆清提及余姚两字,眼里流露出无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