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霁,渐渐便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一场场春雨接二连三地润泽着大地上的万物。余姚也跟着柳绿桃红了。
梨花也开了,紧跟着清明即将到来。蒋煜和文茵开始打点行李,准备一场出行。
蒋瑜祖藉金陵,每年的清明必上金陵祭拜先祖。今年的清明也不例外。只是除去金陵之外,还得上京城,为的是祭拜恩人萧宏忠。
因维桢腿脚不便,往年的祭祖蒋瑜都是带上煜文与哲成,今年自然不同了,再过两个月琼华就要临盆了,煜文是不能离开的,所以今年的祭祖便是老夫妇带上哲成与琬琰,这也是蒋瑜夫妇私下的心愿。他们希望琬琰不光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将来的某一日能成为蒋府的三少奶奶。但这也只是一个心愿而已,因为他们知道对于情感,只能顺其自然,是不能勉强的。
余姚至金陵不到两日便到了。做完金陵的祭祖蒋瑜四人又一起北上至京城。
物是人非。踏入京城城门的那一刻起,静翕便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城里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于她都是那样的熟悉。在这里生长、成长,在这里邂逅爱情,在这里有着最美好的青春,又在这里将一切毁于一旦。
“哎,琬琰妹妹的故居在哪条街呀?”哲成在马车里朝外看,街头人声鼎沸,哲成的话语打断了静翕的沉思。
“别提你妹妹的伤心往事。”文茵在一旁拦住哲成的问话。
“哦”哲成无趣地答了一声。
马车车夫直接按蒋煜指定的地点驱车到了郊外。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山坡边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座新坟。坟的两边有着宽阔的地带,可容再建,山坡上有两棵梨树,一棵大的常青树,罩在那里,可谓冬暖夏凉。墓碑的两边有两柱小石狮,碑前已有祭拜过的痕迹,有香灰,有烧过的檀香。
“也算是他有心了。”蒋瑜自言自语道。
这个“他”,显然是指邵穆清,这坟地,这墓碑以及萧宏忠夫妇的安葬都由他一手操办,这清明前的祭拜,也只有他了。
“来,琬琰,快来给你爹娘叩头。”蒋煜唤道。
此时的静翕早已成一泪人,褪下轻薄的披风,静翕已然是一身素服,边芭蕉髻上的花簪也是素白的,微风中的她,似一株幽兰,淡雅脱俗,卓而不群。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舍得扔下翕儿就走了呢?走了这么久,那边冷吗,你们好吗?为什么不来梦里见见翕儿啊!”静翕一边哭着一边抚摸着墓碑,“翕儿好想你们,你们知道吗?”在场的人无不声泪俱下。
伤心良久。蒋瑜带领全家上下上香烧纸,一一祭拜。静翕一直跪在那里久久不愿起身。文茵示意哲成扶起静翕,风乍起,有梨花落下,花朵漱漱如雨,正落在静翕的发髻上、衣袖间。哲成扶起静翕的同时轻轻为她拭去头上的梨花。由于跪的太久,静翕的膝盖已麻木而失去知觉,起身的那一刹那由于失衡而倒在了哲成的怀里。
“我的腿”静翕轻声说着,哲成见状,一把抱起静翕上了马车。静翕双面颊飞过两朵红云却又无法拒绝。
静翕柔软的身体舒展在哲成双臂之间时,哲成突然明白了何为怜香惜玉。
马车上,哲成正欲给静翕揉腿,静翕连忙退缩。
“已经好多了,谢谢哲成哥哥”脸颊的两朵红云仍未散去。
“咦,娘亲,刚琬琰妹妹口口声声说什么‘翕儿’是谁呀?”
“哦,那是琬琰的小名。”文茵立马遮掩。
哲成懵懂地“哦”了一声。
马车上,静翕一直言语,还在不停地用帕子拭泪,文茵将静翕的手握在手心里,不停地抚慰着。
蒋瑜吩咐车夫出京城找客栈安顿,为的就是不再让静翕触景生情。哲成被马车内忧伤的气氛感染着,半天也不言语。
清明时节是断然少不了雨的。雨时断时续地下着,映衬着静翕绵长的忧伤。
文茵因很少长途跋涉,且经不住阴雨缠绵的侵扰,感染了风寒的同时不免旧疾复发。这些立马使静翕从忧伤中苏醒,因为她不愿意再失去亲人了,她替文茵把脉,途经客栈时又精心为文茵抓药熬药,马车行使途中又替文茵按摩腰肩,即使香汗淋漓也不愿歇息。文茵的身体便在静翕无微不至的照料中渐渐完好如初。
这途中的一切哲成全盘目睹,他感觉自己全新认识了一个沈琬琰,她虽味似寒梅,清丽孤傲,却温柔如春天的雨水,润物细而无声。她矜持的大家风范,嫣然一笑的神情,仪态万方的举止总是胜过千言万语,总令人砰然心动,真可谓是这春之万绿丛中一点红,一道最绚丽的动人春色。
而管潇竹,在她的身边,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微不足道。平日里他认为琬琰只一位目中无人,自恃清高的贵族小姐,自从上次游历龙泉山,南亭前的踏雪寻梅,除夕夜的煮雪烹茶和如今对父母的细心关爱呵护,他读到了一个令他耳目一新的沈琬琰,一位知书达礼,矜持优雅,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怪不得父母视她为珍宝,哲成终于明白了。
终于回到余姚了。蒋府的正厅一片欢声笑语。安萍扶着维桢,煜文携着琼华纷纷围在文茵跟前问长问短,而哲成也在一边风趣地讲着路上的“奇遇”。
“这次呀,真是多亏了琬琰,要不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们了,就见不到我的大孙子了!”文茵边说着边笑摸着琼华隆起的腹部。
“怎么会呢?娘亲可是有福之人,到哪里都有神灵护佑您。”静翕在一旁一边轻捶着文茵的肩膀一边说。
“哎,我们家的琬琰以后不知花落谁家,那可真是谁家的福气哦!”琼华在一旁笑道。
“别瞎说!我可舍不得!”文茵一边笑着一边拉住静翕,生怕她要离开。
静翕抬眼的刹那看见哲成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四目相视,那一刻,静翕慌忙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