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邵府的中秋与往年也有些异常。异常的原因是府上来了一位贵客。
刘珂,宁古塔佐领下的骁骑校,邵穆清的同窗好友,情同手足,回家探亲,途驻京城。几年不见,刘珂变得比以往更加骠悍强壮。
途驻邵府的原因不光是为了与好友叙旧,更是为穆清带来一些来自遥远宁古塔的消息,子衿与子佩的消息。
邵府的中秋之夜。邵秉义见穆清很久都没有如此开怀,自然也是高兴,却不知其中原委,禁不住在桌上举杯畅饮,敬了刘珂几杯。
“刘大人千里迢迢来我寒舍与我全家共度中秋,实乃幸事,久慕英才,拜谒如渴,今日一见,气度不凡,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伯父过奖,我与穆清情同手足,伯父便如家父,受珂儿一拜!”于是起身行大礼,被邵秉义扶起。于是,美酒佳肴,欢乐此起彼伏。
夜晚,穆清的东厢房内,刘珂从怀中掏出一封家书,上面写有“穆清亲启”,打开家书,映入眼帘的是萧子衿熟悉的字体,待穆清读完,早已泪湿青衫。
刘珂接过书信,只见上面写有寥寥几行:分别甚久,别来无恙,海天在望,不尽依依,故园念切,梦寐神驰,何日重逢,登高延念,寒风苦雨,恳请厚自珍爱。
“穆清兄不必如此悲切,子衿子佩素日与我也算旧识,你且放心,有我在,自然会对他俩照顾有加。”刘珂安慰穆清道。
“珂弟有所不知,都是我让他俩遭受蒙难,我心中愧疚啊!”说完,穆清用手直击心胸,满脸痛苦。
刘珂忙加以制止。穆清陡然跪下,“穆清肯求珂弟待他二人如待我,否则清长跪不起!”刘珂忙扶起穆清,“珂弟当尽心尽力,穆清兄尽管释怀。”
望着窗外清静的明月,穆清百感交集,子衿书信里文字看似浅显,却有着寒冷凄苦,有着对亲人的眷念,有着对困境的烦忧,他和子佩远远不知道父母已长眠于地,静翕已远走他乡,宁古塔的寒风凄雨又要将他俩磨砺浸泡,让他俩饱经风霜。这于两位曾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而言是何等的残酷。想到这里,穆清的又心一阵紧一阵地疼。
幸好,都还活着,幸好,还有刘珂。
刘珂已在客房歇下,因这几日连续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穆清听着他憨厚稳实的鼾声,心中为有这样的挚友而庆幸,有了刘珂,子衿子佩就不会那么难了,静翕知道了也会好。
想到静翕,穆清心头又被触动一下。他有多久没见到静翕了?静翕白皙的容颜,静翕聪慧的眼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去真想触摸一下,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心头也空荡荡的。懵地一瞬间穆清又出了一身冷汗,他不觉微蹙眉头,替自己把了把脉,应指无力,脉象竟如此虚弱!
唯独腰间那枚杜若香囊,仿佛一股久失元气,十足地注入他的体内,给了他无形的力量。
他走至书案前,开始提笔向步军尉王大人告病休假。
第三日清晨,穆清骑马随刘珂一起出了京城,也了城不久,两人便分道扬镳。刘珂回老家邵兴,而穆清则是去余姚。
仍是那片竹林。仍是那片茅舍。茅舍上的缕缕炊烟勾起了穆清田园生活的无限遐想。
那片曾经和静翕一起采摘的野菊园里的野菊早已谢了,竹篱边仿佛还有静翕欢笑的声音。
推开茅舍竹篱,老汉正在院内捣药。“老人家,我来看您了!”穆清笑着牵着马朝老人家走去。
“哦!这是哪里来的贵客?!”老汉走上前定睛一看不禁喜出望外:“是公子您呀!老婆子,快来看谁来了!”老汉朝茅舍里喊。
老妪忙从里屋出来,“哎呀!真是贵客呀!谢天谢地!把公子可盼来啦!”说着,连忙将穆清请进屋,倒茶递水。
屋内陈设依旧,古朴干净。穆清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精致的糕点,还有两锭银元,“这些,给您二老,算是一些贴补。”穆清谦和恭谨。
“这哪使得,公子上次临行前丢下的银两我们还有很多呢!”老汉忙推过去。
“二老莫要客气。二老的救命之恩穆清我没齿难忘。”穆清又起身行礼。
“公子真是天大的好人啊!”老妪激动得要流泪。
“咦!小姐呢?怎么没见,她可好?”老妪问道。
“哦,我这正要去看她,她很好,不必挂念!”
“那就好,只是公子…多日不见,为何消瘦了许多?”老汉盯着穆清觉得有点蹊跷。
“我,最近总是出冷汗,身体有些不适。”穆清说着摸了摸额头。
“我来替公子把把脉。”
穆清伸出手腕。
“浮脉。卫气抗邪,脉气鼓动于外。阴血衰少,内伤久病。”老汉按脉良久道。
“不瞒公子,应是微毫蛇毒已侵入公子体内,虚阴外浮啊!”
“那可如何应对?”
“恐怕已无良药矣,虽无伤性命,但公子日后随岁月流逝会日趋无力。”
“啊,那如何是好啊!”老妪听了极为慌张。
“幸好公子的内功深厚,又能起到很好的抵御功能,便身体内能是大不如前了。”老汉道。
“嗯,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穆清一脸淡然。“二老不必担心,穆清自有分寸。趁天色还早,穆清还要赶路,告辞了!”说完,忙作揖道别。
“再歇会吧!公子!”二位老人真心恳求。
“穆清有要事在身,下次路过,定再来看望,请二老留步!”说完,一个转身,跨马而去。
“难得之人呀!”目送着他的背影,老汉发自内心地感叹!
马不停蹄。
赶路。留宿。小憩。再赶路……不停赶路,为的是早些见到静翕。
小桥流水,青砖黛瓦。
终于,余姚镇像一幅水墨画展现在穆清跟前时,穆清终于舒了一口气。
开门的是叶叔。
穆清的气度与身上的疲惫及风尘,让叶叔在记忆里搜寻,这位似曾相识的贵公子仿佛在哪儿见过。
“我想找一下沈…琬…琰,在下邵穆清。”穆清彬彬有礼。吐出静翕的名字时有些吞吐。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送小姐过来的公子,京城来的贵客呀!请随我来。”叶叔认出了穆清。
“我想拜见一下蒋老爷和夫人!”
“不巧,老爷和夫人今天给三叔公拜寿去了。”叶叔答道。
于是,将马牵到了马厩,让穆清在厅堂等候。
静翕听到叶叔的回禀,知是穆清来了,心中又惊又喜,连忙于镜前略施粉黛,整理妆容。
“嘻嘻嘻…”灵羽在一旁笑。
“瞧你这丫头,傻笑什么?”静翕一边用螺子袋描眉一边问。
“我笑什么,小姐心里自然明白。”灵羽又诡异地一笑。
“哎哟!”灵羽胳膊被静翕用手指扭了一下。“小姐息怒,灵羽不敢了,嘻嘻…”紧接着又笑起来。
静翕来到厅堂之时,穆清正背对着她目睹厅堂里的那幅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穆清的背影比之前单薄瘦削了一些,显得身材格外颀长。静翕见了心头一酸,眼底立马湿润了。“穆清哥哥。”静翕轻轻唤了一声。
穆清一个转身,见眼前的静翕梨花带雨,比先前更加动人。心头的相思之苦被这种相见的喜悦彻底消除。
“翕妹妹!”声音里藏着兴奋、激动和无法抑制的喜悦。
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了静翕的手,毕竟是在蒋家,静翕羞涩地推开。
“这里实在不方便多言,妹妹随我去附近‘西苑’客栈小聚一下可好?”
“嗯。”静翕回房拿了件披麾随穆清出了蒋府。
秋阳滟滟。中秋之后已是霜降,阳光照在身上显得格外温暖。青砖黛瓦的小镇在阳光显得格外精致。跟在穆清身后,感到外面的空气也分外清新,景物格外美丽。
出了蒋府拐过两条小巷便到了“西苑”。静翕随穆清来到穆清的客房。穆清解下灰色披风露出青褐色长袍。那枚杜若香囊在褐色长袍的玉带下分外显眼。
静翕也褪去淡紫色披风,露出青绿色锦服。披麾褪下,后背突发温暖,原是穆清从身后来了一个环背的拥抱,紧而有力。瞬间,穆清的气息温软了静翕。
“翕儿!”穆清轻轻在静翕耳边呢喃着。脸颊紧贴着静翕细嫩的脸颊,微闭双目,象是倾诉多日的相思与爱恋,又象是沉醉在静翕柔美的气息里。
静翕在穆清的怀抱中翻转身,凝睇着穆清的脸颊,心疼地用纤指轻抚着。“你怎么这般消瘦?”说完眼里又泪光点点。
再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凝视,穆清俯下脸用双唇盖住了静翕柔软而殷红的小口,穆清张大嘴吧疯狂地吸吮着,想是将静翕一口吞噬下去。
他的用力让静翕喘不过气,静翕“嗯…嗯…”的轻吟想让他停止。却再次促动了穆清体内的欲望,这深情的吻如草原上的火苗,愈烧愈烈,又如井底之泉源源不断。
世界晕眩了,直至穆清喘不过气才停止。静翕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颊红晕着,半天不愿睁开,穆清紧紧地把静翕抱在怀里,如获稀世珍宝。
“相思成疾。再见不到你我会一病不起,所以就来了。”穆清轻轻地在静翕耳边说。“蒋家人待你可好?”
“爹爹娘亲都已不在了,兄长又远在天边,你为何还要让我担心?”静翕在穆清怀里嘤嘤哭道,“他们待我如亲人一般。”
“我已替你将爹爹娘亲安葬了,子衿子佩现于宁古塔安置,有刘珂在,你且放心。”穆清用手轻轻抚着静翕的后背缓缓地说。“我还带来了子衿的家书,为的就是让你放心。”
静翕一听,立马擦干眼泪,“快拿给我看看。”
穆清从怀里掏出家书递于静翕,静翕读完,又是以泪洗面。
“真是可怜了我这两位兄长,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呀!”
“别再伤心了,翕儿!我已嘱咐刘珂善待两位兄长,用不了几年他们定能回京城。”
“真的吗?”静翕睁大眼睛望着穆清,仿佛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