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捂得紧,手心还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另一只手紧紧环着静翕的腰,静翕想扭转头却不能动弹,低下眼只见他手袖袖口上刺了两朵月白色的海棠如意花纹。
“你是哪房的丫头,深更半夜站在这里?今天晚上你没见着本少爷,若明天夫人知道,小心闪了你的舌头!”他对着静翕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席话。
这温暖的鼻息挠得静翕耳边直痒痒,静翕想扭头让开,却欲罢不能。
说完,他环腰的手又一掌推开静翕,一个箭步轻身飞快地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一个郁静色的长袍身影。
静翕断定此人定是蒋哲成,那个今天未曾露面的三少爷。
第二日,灵羽早早便起床收拾东暖阁后,为静翕梳妆。
“小姐,今天换上茜红色的这套锦服如何?”灵羽拿着一件茜红色上绣有金色小银杏叶的锦服展示给静翕。
“嗯,好啊”
“小姐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灵羽一边为静翕穿衣,一边笑盈盈地说。
静翕微笑着打量着眼前这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姑娘,仿佛看到了绿竹的影子,不知绿竹现在身在何方?想到这些,静翕又微微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文茵房里的丫头碧萝传话让静翕去厅堂用早膳,静翕应允随后便到。
静翕携灵羽至厅堂时,文茵夫妇早已在桌旁等候,除了文茵夫妇,桌旁还多了位不曾谋面的公子。
“来,琬琰,快过来!”文茵拍着身边的座位。
“琬琰来迟了,望爹爹娘亲见谅!”静翕又欠身行礼。
“你看看琬琰,多有礼节!”蒋瑜笑道。
“是呀,琬琰,这是你哲成哥哥,我们家的老三。”文茵指着桌旁的那位公子。
“见过哲成哥哥。”静翕又欠身行礼,待静翕微抬双目望到哲成时,哲成的眼里流露出吃惊与愕然交织在一起的疑惑。只见他身材颀长,穿了件郁青色长袍,腰间系一玉带,虽无任何华贵的饰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面部轮廓勾勒的很硬朗,目光犀利,又有些桀骜不驯,他欠身还礼之际静翕见到了他袖口上那两朵月白色的海棠如意花纹。
和昨夜所见一样。
而在哲成眼里,分明也已经知道这位叫“琬琰”的远房亲戚正是昨夜被他胁持的那位女子。虽然昨夜未见她的容颜,但她的身高及气度已让他感觉到此女子的不凡。
她的美,沉静中透露出一些孤傲,婉约中暗藏一股生动。
“琬……琰”哲成念道。
“我怎么没听娘亲提起过?”
“那时你们还小,当然不知道你娘亲家的远亲,你且莫管,从今往后,琬琰就是你的亲妹妹。”文茵搪塞道。
“哦,有这样一个温润琬玉的妹妹极好。”哲成笑道。“真没想到娘亲家居然还有这样一位不凡的妹妹!”
“哲成哥哥见笑了。”静翕轻轻说道。
“哦,琬琰妹妹住在东暖阁?”哲成再一次试探。
“你怎么知道?”文茵感到很疑惑。
“东暖阁冬暖夏凉,明亮透气,非琬琰莫属。”哲成笑道,并向静翕投来狡黠的一笑。
静翕会心一笑。
“瞧这孩子,今天的嘴巴象是涂了蜜。”主仆都笑了。
“快吃吧,小米粥都快凉了。”站在桌旁的祥婶提示道。
桌上的早膳很丰盛。哲成吃的比以往都开心。想想昨晚那一幕,他美美地笑了又笑,真是有趣,惊心,又有点滑稽。
屈指算起,穆清离开余姚回京城已有半月之余。其间穆清离开京城帮助静翕抵达余姚的数日里,邵秉义不见其影,自然心急,便穆清风尘仆仆回府之后,每日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只是每晚从穆清的东厢房内都会传来忧郁的萧笛声。
这夜,穆清用完晚膳,被邵秉义叫住。
“清儿,爹爹见你近来形容消瘦,倍感你的寂寞孤独,爹爹明日为你求一门亲事可好?”邵秉义笑着试探穆清。
穆清看都没看邵秉义,只吐了两个字:“不好!”
“为何?”
“因为孩儿的心上人已去了,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萧静翕?她……她已投河自尽了啊!你为何要这般固执?”
“那爹爹为何一意孤行而置人于死地?”
“我……我哪有?”
“爹爹心中有数,好自为之”穆清愤然而去,不想挑破事端,顾及爹爹颜面。
邵秉义深深感觉到穆清言语的冰冷和绝情,这些足以让他不寒而栗。
他开始反思自己对萧家的所作所为,究竟是错是对?
陪伴穆清的只是伤心。从小到大,他一直对父亲恭敬顺从,可是自从萧家落难,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穆清了,虽对父亲没有厌恨,但决不再是唯唯诺诺。
父亲伤了他的心,他也伤了父亲的心。
已经快中秋了。到了霜降的时令了。穆清单薄的长袍已分明感觉到了冷。他拿出一件披风披在肩上,踱出屋外,望着清冷的明月,突然想起那一夜离开老大爷家与静翕共赏的那轮满月。“那是嫦娥仙子的半只云袖吧!”静翕温软的话语仿佛又在耳旁响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锦带下的那只杜若香囊,取下它,捧在手心,放在鼻尖嗅,还是那股淡淡的清香。他又将它贴放在脸颊边轻轻抚摩。一种忧伤的情愫立马从心直涌鼻头,鼻子酸酸的,居然有了泪。
南国也正是清秋。
南国的静翕,远在千里的静翕妹妹,你可安好?
“少爷”不知何时,父亲房里的阮妈已在身后。
穆清回转身去,见阮妈手里的托盘正托着一碗热腾的鸡汤。“这是老爷让我送来的,说少爷最近消瘦了许多,这汤给您补补气。”
“放下吧”穆清道。
阮妈放在穆清的书桌上便退下了。穆清喝了一口,尝不到什么清香,分明感觉到这里隐藏着父亲的退让。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对父亲如何。“幸好,静翕还活着。”这是穆清接下去生活的动力,穆清在心底默默地想。
自从余姚归来,穆清身感体虚困乏,时日已近深秋,刚刚觉得有些凉意的身体却又莫明出了一身冷汗,他微蹙双眉,不得不将书桌上的鸡汤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