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果然是余姚首屈一指的富商,因为宅院是祖传的,单从宅院看,蒋瑜的祖父辈应该是个正三品告老还乡的,正门是三开间,进门后便是一个四合院,而维桢这位蒋家大公子,便住在前院的东侧,叫“静心阁”。
维桢这位大公子于文茵而言,是心头永远的一个痛,提到维桢,文茵不免伤心落泪,静翕挽着文茵,文茵忧伤的步伐缓慢和沉重,她向静翕缓缓道来,想释缓一下心头的那些伤痛。
维桢刚落地的第二年,正是蒋瑜在江南一带棉麻布匹生意完全扩展的那一年,镇上也不免多了几家蒋家的商铺。可就在那一年的冬天,维桢患上了肺痨,吃下十几副中药,迟迟不见好转,就在此时,镇上出现了一位京城来的名医,因求医心切,蒋瑜便将此人请至府中,二副药下去,维桢果然病如抽丝,正当大家皆大欢喜之际,此人便消失了,可维桢的病却一落千丈,后来却双腿麻木,失去知觉,渐渐地眼睛也不行了,如今只能微弱地看见一些光亮。几年后才明白,是镇上棉麻商户的王家因嫉恨而请人下的毒手。
“琬琰啊,你不知道我的维桢小时有多可爱,他就在这大院里不停地蹦啊,跳啊,笑啊,可如今……”文茵说着说着又抑制不住自己的伤心,静翕拿出自己的丝帕替文茵拭泪。“事已至此,娘亲还是看开些,只要大哥现在健康安定,就比什么都好!”静翕劝文茵道。
文茵见静翕这样亲切地唤自己娘亲,不觉转悲为喜。“琬琰,我的好孩子!娘亲有你足矣!”静翕见文茵如此善待自己,亦为真情所打动,紧紧握着文茵的手,不愿分开。
维桢的卧房至今还弥留着喜气,大红的灯笼,窗格上的红双喜贴字足以证明主人是新婚不久。“你大哥因身体不好,周边门当户对的小姐没有人愿意嫁入,只好去乡下买了一个丫头,也就是你如今的大嫂,她没有名字,在家也只叫大姑娘,安萍是我给她取的,我只希望她能安安静静地守着你大哥过些平静的日子!”
“相信大嫂会的”静翕接道。
“哎”文茵叹息一声。
听到文茵与静翕的声音,帷帐晨的公子立马扭转身。
“谁?安萍吗?”寻着声音的方向他的眼睛不停地朝这边眨动,静翕见到一位苍白文弱的男子。
他的头发有些蓬松,皮肤因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格外白皙,五官端正,眼睛没有什么光泽,在不停转动着。
“桢儿”文茵心疼地叫道。
“是娘亲”他举起双手朝母亲的方向迎来。静翕见了维桢,顿觉心痛。想想这样的一个热血青年,若不因小时的那场灾难,如今一定是风度翩翩,驰骋江湖,而不是整日坐在帷帐之内默数这黑暗而凄楚的青春。
“桢儿,来,见过你琬琰妹妹!”
“琬琰?我怎么没听娘亲说过?小时我见过吧?”维桢思维倒也缜密。
“哦,琬琰妹妹是远亲,她来自京城,因离的远,从小没怎么走动,如今家里没落了,从今往后,你就多个妹妹了!”
“哦”维桢点点头。文茵将静翕的手放入维桢手中,“这是琬琰”
“娘亲,我看到了,琬琰妹妹的眼睛象星星一样,透亮透亮的,锦服是翠绿的。”维桢拼命地用眼睛去看,表情象个孩子。
“是呀,是呀,桢儿说的对,桢儿的眼睛越来越好使了。”文茵笑道。
“娘亲,大哥的病还得继续治的”静翕看维桢的眼神略显焦虑。
“琬琰呀,不瞒你说,自从桢儿落下这病根,我和他爹爹就再也不相信郎中了”
“我自幼读了一些医书,让我来替大哥把把脉”静翕临榻而坐。
“络脉空虚,风邪乘入,气血滞塞”静翕用心临听脉络。“等我再查找一些医书,回头替大哥抓些药试试。”
“琬琰妹妹果真与众不同”维桢赞叹道。
一弯孤冷的清月挂在天边。
东暖阁内,灵羽已在外室安睡,室内传来灵羽甜静而均匀的呼吸声。静翕秉烛伏案,翻阅灵羽为她寻来的一些医书,企图为维桢寻找一些生机。不知是哪儿寻来的医书,里面还夹首一朵风干的野菊,这让静翕突然想起老朽家的那两筐野菊,那两筐野菊应该早已晒干,或许已早已为病人清毒下火了,可是采菊人呢?她的穆清哥哥,他好吗?
若是……若是穆清在,他俩就可以斟酌着替维桢开药方了。静翕对医书的兴趣源于穆清,是穆清引导她叩响了这座兴趣之门。
静翕用小银剪剪了剪烛芯,用云凤檀香笔写下“防风、黄芩、白附子、丹参、鸡血藤”,这五附中药对打通脉络极佳。
因为静翕知道维桢的病是一副难熬的药,得用时间这种小火慢慢去煎熬了。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读书有些困倦了,静翕和着藕色软绸寝衣,躺在床上,听雨打窗棂,“沙沙沙沙”犹如春蚕食桑。
不知是因为晚上灵羽沏的那杯龙井有些过量,还是因为异地他乡,静翕先前读书的困倦全无,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约摸半个时辰,雨骤风停,她起身打开镂花朱漆窗,有冷风拂过,毕竟是初秋了,有了一种“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感觉,但屋外空气极其清新凉爽,静翕拿了件淡青色薄披风披在肓上,踱出门外。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此情此景,让静翕想起了柳永的这首诗词。
踏至回廊边,突听“噌”的一声,象是有人落入院内,静翕朝出声处望去,突然背后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别出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