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最后一碗,木木用他那黑的发亮的脏手在嘴上摸了一把,腆着肚子往那群闲聊的人堆里钻去,那些男人并没有嫌他脏臭躲他,他也似乎不见外,直接跟一个男人要了吃剩下的半截烟,放在嘴里抽了起来,可能是吃的太撑了吧,肚子像个打了气的猪尿泡一样鼓着,他根本无法像那些男人那样蹲坐下去,只能站着在一旁抽着烟听他们闲聊。
在这大山里,对于这些男人来说,吃饱喝好之后,再抽几口烟解决一下肚里的胀气,就是最舒服的事情了。不知不觉已经聊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男人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家,木木又背起他那些乱起八糟的行头,往村头打谷场的破窑里走去,要是其他人,大半夜是绝对不敢去这种地方的,因为那个窑洞以前停放过好几个死人,其中一个就是有福的媳妇,但木木才不管那么多,每次到大山村,那口破窑洞就是他的安脚点,也许他不相信什么鬼神吧,又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想拿就拿走,反正活着与死了都是一个样,就算真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对他来说,倒是一种解脱。
打谷场边的洋槐树上,猫头鹰咕咕的叫着,木木走向一个麦秸堆取了一些干麦秸,铺到窑洞里,虽然是晚上,可皎洁的月光没有一丝保留的洒了下来,亮的像白天一般,可能是月神有意照顾这个流浪汉,为他照明。木木躺在麦秸铺里,连鞋子都没脱就睡了起来,不一会儿从窑洞里就传出了呼呼的打鼾声,难得吃饱一回,今夜他睡的是多么的香甜。
第二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分,木木被村里嚎啕的哭声、呐喊声吵了起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太阳已经升高了天,耀眼的光照了进来,刺的他赶紧半眯着眼,定了一会神,发现村里的嚎啕声并没有减弱,一定是出大事了。木木慢悠悠的起来,站在窑洞里的角落了撒了憋了一晚上的尿,然后又弯下腰背起他那些乱起八糟的行头往村里走去,随着他的脚步,那袋子里的杂物又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走了一截,木木就已经确定声音是从老李家的院子里传来的,“他家不是在盖房啊,盖房是好事啊,干嘛要哭呢?”木木边走边想着,半根烟的功夫,已经到了老李家门前。院子里围了很多人,男人女人老汉老太太,还有学校里的学生,估计是出大事了,学校里的老师们也来帮忙了,这群孩子自然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木木向前走了几步,透过人群他终于看清了,老李家正在盖的房子后面那堵为类完的墙塌了下来,搭架用的木头木板已经被打倒,半截埋在木墙里,前几天刚立的柱子也倒了,柱子上钉的其他大梁啊一类的也被拉了下来,砸在地上,有些木卯都没拉烂了,五六个男人正在移倒下来的土墙堆和搭架的木头木板,老李的木匠儿子边搬还边给别的人吆喝着,“小心点,别伤到下面的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跪坐在院子里放声大哭着,旁边还有三个孩子跟着她一起哭着,留着眼泪,几个年龄稍大的女人想把她搀扶起来,可不管怎么搀,都搀不起来。老李咕咚咕咚的抽着旱烟斗,焦急的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他的老伴也吓的流着泪水抽泣着,活到这么大年龄,也许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着急、担心。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着,终于在土堆里刨出了一只手,老李的木匠儿子边搬塌下来的土边叫着:“狗娃,狗娃,坚持出,我们很快就能把你弄出来。”听到已经看到手了,院里的人都微微松了口气,那哭的女人也不再哭的那么疯了,一边摸眼泪,一边站了起来,往土堆那里走了几步,她怕影响那几个男人搬东西,所以又不敢靠的太近。
大概快到早饭的时间,埋在土堆里男人终于挖了出来,只可惜已经停止了呼吸,头上脸上还慢慢的流着血,身体边的土都被染红了,看到这一幕,那几个搬东西的男人也哭喊了起来,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流着眼泪抽泣哭了起来,一个在大山村数一数二的好男人就这样悄悄的离开了他们。是的,这是一个绝对热心肠的好男人,没有一个人不夸他,明明有六个兄弟,却独自一人照顾了瞎了双眼的老母亲八年,直到老人安逸的死去,没让她受一丝委屈。凡事家里男人零时有事不在的家里,没有一家没吃过这个男人给他家挑的水,每次帮人家挑完水,这个男人连坐下休息一会儿都没有,就赶紧回去,他怕那些女人谢他夸他,每次听到有人夸他他就会面红耳赤,言语结巴。
家里盖房出了人命,老李老汉的眼角也留下丝丝泪水,拉着聋腔自言自语到:“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为啥要碰上这等子事,这是要我老汉死也不能死安稳啊……”,老李老婆也在一旁哭着,眼前的事情已经让他彻底傻了眼,除了哭,她根本想不出其他的事情来做。狗娃的老婆跪坐在狗娃的尸体旁边,把狗娃那血淋淋的头抱在怀里痛哭着,上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英年早逝,离她而去。她脸上的泪水哗哗的流着,随着她的口水滴打在狗娃的脸上,她边哭边喊着狗娃的名字,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的,人的命,七分由天定,任由她怎么哭喊,这个男人是永远只能活在她的梦里了。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在怎么哭,也是不能挽回了,在村长的指挥下,几个男人把狗娃媳妇从地上拉了起来,送回到狗娃家里,又安排了几个女人到狗娃家里照看她,怕他寻短见,村长见杨寡妇也在,就特意安排她去开导狗娃媳妇,她们两个都是苦命人,同病相怜,早年丧夫,而且都是好男人、好丈夫。
把狗娃媳妇送回去后,村长又找老李老汉商量,这是给他家盖房,出了人命,所以想让他家来出钱,把狗娃给安葬了,毕竟狗娃是过来帮忙的,不收一分工钱。李家本来就不缺钱,安葬个人,花的那百十块钱对于他们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听到村长的安排,老李也就不经过和几个儿子商量,直接答应了。在一旁听的老李的两个儿子见父亲答应了,也就没再说啥,招呼着其他的男人打理狗娃的安葬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