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落之后(一)
“你先别动,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几件衣服。”夹谷考虑到祁时现在只剩一条裤子了。
祁时隐约听见有人跟他讲话,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见夹谷正在一旁窃笑。
“把你手拿开。还有,赶紧把这棺材盖给我打开,我要出去。”
夹谷提醒他,他们去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外面应该有很多人在候着。
“不是吧,怎么你做监护人就要去这么久?你有职业病吧。你跟那老头都聊了些什么啊?”祁时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只觉得肚子好饿。
夹谷指着祁时的脸:“老头?你老高寿啊?”
祁时又被夹谷羞辱了,他抡起胳膊想要打人,结果手肘重重的磕在了正在开启的舱盖边缘,擦拨了皮。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夹谷想赶紧起身看看祁时伤到没有,结果头也被刚好移动到上方的舱盖撞了一下,他只好捂着头又躺了下去。
成文听到动静,笑着给祁时递上衣服:“欢迎回到9月6日,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怎么样,是不是不小心撞到头了?”
祁时给他看了破皮的手肘:“撞到头的是里面那位,你去看看吧,估计撞晕了。”
成文听到马上朝水舱走了过去,口中喊着:“谷二爷,你没事吧?”
成文扶着脑门上一大块紫包的夹谷走出水舱,又帮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嘴里不停地碎碎念道:“你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疼不疼?我去给你拿块毛巾敷敷?”
“我自己去吧,顺便洗下脸。你去看看他有事没。”他拿手比划了一下祁时的方向。
成文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清洁机器人的肚子里取出一个急救箱,拎着向祁时走去。夹谷捂着头,远远地朝那边望了一眼。
“谷二爷叫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怎么样,明天好玩吗?”成文觉得这第一次时光旅行对于一个新人而言,一定印象深刻。
可祁时的反应却让他有点失望,他只是说还行,毕竟,这第二次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至少,这两次旅行证明了这份工作的确没有生命危险。
“那家伙呢?他没事吧。”他贴上创可贴,顺嘴询问了下夹谷。
成文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他活该撞昏了头,让他去洗个脸清醒清醒。“之前老社长在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成了这里年纪最大的。谷二爷比我们来的都晚,大伙一直很照顾他。”
“老社长,就是夹谷的老师吗?”祁时突然想起,上午夹谷提到过这个人。
“聊什么呢你们!”这时远处传来夹谷的声音。他洗了把脸,用湿毛巾敷着额头,头发上还沾着水滴,往这边走了过来。
“老成是这报社里唯一一个和科学不沾边的人,他的任务啊,就是稳定军心。大家都说他是这群科学怪人的饲养员。”说完,夹谷就从背后抱住老成的脖子,简直像个赖在父亲背上的小儿子。
祁时没有想到,几天前那个冷峻干练的面试官,才过了两天就变成了一个狂妄臭屁还蛮不讲理的科幻疯子,现在他居然又展现出了撒娇幼稚鬼的一面。祁时对这家报社和这位社长的疑问越来越多,可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这个地方深深地吸引。他能感觉到,这个夹谷未明,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这里,就是他想要的工作。
夹谷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他开始向成饲养员讨饭吃。经他这么一提醒,祁时也想起来,他们从中午到现在一直还没吃饭,他肚子也早就饿瘪了。
“已经给你们备着了,上楼吧,在你办公室里。”成文真不愧是一个合格的饲养员,他还邀请祁时和周弋旻一起,当是庆祝新员工入职第一天。
祁时二话不说,爽快的答应了,他和周弋旻勾肩搭背朝电梯走去,把夹谷和成文远远地甩在后面。
“今天觉得怎么样?”成文低声问夹谷。
夹谷很满意的一笑:“挺好的,他适应的还不错。”紧接着,他又叮嘱了一句:“对了,以后别在他面前提不相干的人和事。”
“你是说老社长?”成文继续压低声音问。
“全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夹谷看着前面两人欢脱的背影,想起了当年自己刚进报社的那段时光。
“你总算吃完了,饭桶君。”夹谷见祁时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这家伙食量可真大。
“我中午可是一口饭都没吃,全都奉献给和我半毛钱都没有的明天了。”祁时现在只想回家睡大觉。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夹谷说过他的工作是做一休一,照此说来,明天他应该不用上班。
可夹谷好像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我有那么说过吗?话是这么说的,你明天什么工作都没有,但是,你必须到公司来。你可以来这儿休息,把你的睡衣和抱枕全都带上,那口棺材借你睡。”
祁时觉得自己遇到了黑心老板,明明说好做一休一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他一路据理力争,其他人就在一旁看着他俩斗嘴。最后,夹谷说他确定合同上没有这条规定,所以这事不用再商量了。祁时哪知道合同上写没写,他根本就没仔细读过合同。
可他还是不服气:“你都说了我明天什么工作也没有,那我今天这么辛苦,就不能让我在家休息一天吗?”
夹谷不打算再跟他争辩了,于是就甩了句狠话:“要么明天来上班,要么按合同规定扣钱。你明天肯定不会白来的。”说完,他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眼见祁时心情沮丧,老成连忙上前安慰:“听话,你明天真的是一定要来公司,不过我保证会是很轻松的一天,跟在家休息差不多。”
这话祁时就更不明白了,既然跟待在家一样,那为什么非得来公司待着呢?周弋旻替老成继续解释说,因为明天他需要接受一些特殊的处理,否则就会有大麻烦。
“什么大麻烦?”祁时不依不饶的追问。
周弋旻语塞,这一时半会很难清楚,作为一个科学家,组织语言想必是他人生的短板。于是,经验老道的成总编终于亲自出马。
“你刚才去了哪?”
“医院啊,阿不,疗养院。”
“我是说时间,你今天去的是什么时间?”
“我去的是明天啊,9月7号。”
“你以谁的身份去的?”
“第一次是我自己的身份,第二次是……”
老成打断了他的话:“够了。听我这句话,回去慢慢考虑明天要不要来上班。同一个时空里,只能有一个你;同理,同一段时间,你也只能拥有一次。”
说完,电梯刚好达到顶楼,成文独自一人走进电梯,把另外两个人关在门外。
祁时好像听出了点端倪,但还是似懂非懂。他疑惑的看着陪他等下班电梯的周弋旻,希望能从他那得到对这段话的解释。
可这时,周弋旻的脸上,却浮现出诡谲的笑容,他低着头,冷冷的对祁时说:“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没有明天了。”
下一班电梯来了,两人沉默的走了进去。祁时没再说一句话。
“好的吧……那明天见。”
卷尾语:同一个时空里,只能有一个你;同理,同一段时间,你也只能拥有一次。——明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