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明日潜入者的信任
“嘿老头!原来你长这样。”夹谷来到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门上取下那面镜子。他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拇指刮了刮下巴上的胡须,然后又拨弄了几下头发。果然,典型的自恋狂都会在镜子前现出原形。
接着,他借着镜子,把这个一脸疑惑的老头打量个遍。
老人从一开始就死盯着这个举止怪异、一丝不挂的年轻人。他的目光跟着夹谷,从床边移动到门口,再移回到床边。现在,他又和这个怪人一起出现在镜子里。全程,老人一言不发。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夹谷放下镜子,走到他跟前,把他按倒在床上:“你认识我吗?”
老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夹谷这才意识到,现在的“祁时”好像身体不太好。于是他赶紧松手,把这个老人扶起来坐稳。
“请你先穿上衣服,然后我才回答你的问题。”说完,老人把头转向窗外,不在理会眼前这个没礼貌的年轻人。
夹谷心想:“这小子,换了身份还是一个德行。”他只好披上了那件白大褂。
见他穿上了衣服,老人才肯转过脸,“我好像认识你。夹谷未明?”他皱着眉头说出了夹谷的名字。
当然,夹谷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开始不自觉的打量这位少年的裸体:虽然没什么肌肉,不过上半身还算匀称;五官端正,眉眼有神,只是气色差了些,毕竟这身体里面现在住着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灵魂。
“大爷,您高寿啊?”夹谷一副嬉皮笑脸。
“八十四。我有高血压,胆结石,尿毒症,活不到八十五了。”
夹谷心想:“靠,张院长这次也太狠了吧,人都已经这样了,还给我们折腾。”
“大爷,对不住啊,打扰您休息了。我问您啊,你信得过我吗?”老手夹谷单刀直入,一开口就问了这个关键问题。
老人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可我都不记得你是谁。”
“我叫夹谷未明,您刚才说的很对。先别管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你就先回答我一句,您信任我吗?”夹谷是一个看重效率的人,他现在必须确认祁时能不能相信他。
“老汉我独来独往,活了这一辈子,信不信你又能怎么样呢?既然你这小伙子这么想让我信你,那我就信!”老人性格倒也爽快,也许现在他心里也很好奇,自己会莫名其妙的选择信任这个陌生人。
“你想跟我说什么?”老人问夹谷。
“啊?不说什么,就跟您随便聊聊,待会我就回去了。”说着,夹谷坐到床上,握住老人的手,“老爷子,您在这疗养院住了多久了?”
老人见这个人要和自己聊天,有点意外又有点激动:“三年了。自从我生活不能自理,就一直住在这。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看我,连个跟我聊天的人都没有。”
“哎?刚才不是有人来看过您吗?”夹谷是故意拿这个可怜的老人寻开心,此外,他也很想看看祁时被骗得团团转时候的表情。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老人听到这话,竟默默地低下头流了泪。“兴许是有过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性越来越差了,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很多刚刚发生的事,转眼我就忘了。人老了就是这样。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可能也就不认识你了,你可得原谅我。不过说实话,我现在也记不清你到底是谁,就是觉得你很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完,老人抹抹眼角,端详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很想回忆起点什么。
然而,在夹谷的眼里,方才发生的一幕是这样的:祁时****着身体,蜷缩在被子里,一边流着泪,一边以一个老人的口吻向他道歉。他看见还有一滴眼泪挂在祁时脸颊上,于是就伸手帮他擦干净。
“没关系,我绝对理解。你可以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就行了。”夹谷用异常温和的语气安慰着无助的祁时,他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开那个玩笑。
为了弥补自己的口不择言,夹谷决定多陪老人聊会天。他们一直聊到了下午四点多。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夹谷必须尽快送他们两人回去。因为从日出到日落,这就是明日潜入者能去到的明天。
“老爷子,时候不早了,我不能再打扰您了。而且您看,我穿的这么少,再晚的话回去路上就要冷了。我改天再来看您吧。”
老人这才发现,他俩已经聊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满怀愧疚的说耽搁的太久了,然后催促夹谷赶紧回去。
要想回去,夹谷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真诚的注视着祁时的眼睛。祁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傻笑着看着这个人一点点向他贴近。
“老爷子,帮我个忙。”夹谷的脸越靠越近,马上就快要贴到祁时的脸了。
“说吧,干什么。”祁时本能的往后移了一点,却被夹谷牢牢地抓住了胳膊。
“我待会要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请你回答我,祁时。帮我这个忙好吗?”他的脸又一次向祁时靠近,语气虽然像是在商量,可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没等祁时答应,他便直接问出了问题,语气坚定而且带有压迫性。
祁时点点头,眨了下眼。夹谷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用命令般的语气:“别眨眼,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祁时犹豫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的回答:“祁……祁时。”
夹谷听到这两个字,转头就跑。他几个箭步冲出门口,经过茶几的时候,还顺手拿走了上面的水果刀。
那老人又一次如梦初醒,恍惚的坐在床上,呆望着夺门而出的陌生身影和敞开的门。
夹谷奔跑在寂静的走廊,空荡荡,四下无人,只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突然停下,逆着光,抬头张望。夕阳射穿走廊尽头的玻璃,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微笑着拔出刀,冷静地刺入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