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时候,纪灵曾骂过来自东海蓬莱的金龟客,说他再敢欺负大洪的国人,就不会让他活着回去。
这些底气来自大洪太祖皇帝的两句话:
匪我族类,匪我族事。
匪我国人,匪我国事。
意思就是说,不是我们一个族的,你最好不要插手我们族内的事。不是我大洪的国人,也最好不要管我大洪国内的事。
自大洪建国以来,文人的地位是降低了,不能与武人相提并论。
但这些年,武人的确做到了让大洪承平的景象。就从他们不惧怕外敌的底气,大洪的以武建国的国策,是成功的。
所以,先前纪灵可以毫不假色的怒斥金龟客插手大洪国内的事情,并吓走青丘的胡三儿。
如今,怀玉听得宁歌的呵斥,竟然脸色一阵红白,羞怒不已。
纪灵呵斥金龟客的时候,整座雪宇城修为高深的人,目光都盯向了那个街道。
怀玉能作为燕王的得意幕僚,修为自然不凡,已经达到了至臻境中期。
所以,他在燕王府中,也看到了街道上的一幕。
他甚至比宁歌看到的还多,他看到了汤饼店的老板竟然是神衣卫的人,也听到了纪灵叮嘱神衣卫不能让宁歌受伤。
更重要的是,他同雪宇城中所有的人一样,他看到了宁歌竟然能用灵气施展出流意境的拳头!
所以,当崔晓仁用刀砍向宁歌的时候,不论宁歌动不动手,崔晓仁只有受伤或者找死的结果,于是怀玉来到了落雪的街道,并伸出了两根手指。
他本以为宁歌一心想要找燕王,就一定会看在燕王的薄面上,对此事轻轻的揭过去。而且他已经做足了让宁歌容易下台阶的事,就是让崔晓仁自断手臂。
如若宁歌阻挡,一切就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的确,宁歌放弃了让崔晓仁自断手臂,一切都在预料中进行。
但宁歌依旧要让崔晓仁像狗一样的去舔被子。
怀玉觉得宁歌太不识抬举,决定让他看看燕王府的威严。
但这一刻,脸色红白中,怀玉想到了先前纪灵骂金龟客的话。
也想到了大洪太祖皇帝对于大洪之外的人的态度!
匪我国人,匪我国事!
怀玉来自西方大泽封禅寺,虽入尘世多年,却一直未能得到大洪的户籍,度牒上至今还写着封禅寺。
既然不是大洪的人,就没有资格诘问大洪人的国内之事,更没有资格威胁大洪国内的人!
怀玉想到这,脸色已经平静下来。
正如宁歌所言,这些年他在燕王府的地位扶摇直上,已经忘记了身份。
落雪中,怀玉对着宁歌长长一揖,道:“怀玉鲁莽了!”
说着,他起身,走进风雪,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崔晓仁还跪在冰雪中,这一系列变化太快,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自己的舅舅对着宁歌长揖之后,崔晓仁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舅舅败了。
怀玉没有对崔晓仁说任何一句话,就是对宁歌听之任之了。
崔晓仁透过重重落雪,向宁歌看去,只觉得这个青衫少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成王败寇!
崔晓仁嘴中发苦,然后他收回目光,真的用四肢爬着,在冰雪上拉出长长的一个身影,一步步地爬到红色的被子旁。
红色的被子已经沾染了许多落雪,吐痰的地方早已经结了冰。
崔晓仁看着结了冰的痰,刚要舔下去的时候,于落雪中伸出一只脚,把崔晓仁踢到了街道的一处墙边。
土墙受到震荡,挂在屋檐下的冰棱,纷纷坠落,插在崔晓仁的身上,纷纷碎去。
宁歌转身就看到了那一脚的主人。
这是一个绝美的男子,身材高挑,面如冠玉,一袭白袍站在落雪中,仿佛落雪都是守护他的精灵。
只怕任何女人看到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宁歌觉得来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若是胡九儿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忍不住的惊叫出来,因为她见过这个人。
阳春河畔,就是这个人和魔族的黑袍人并肩出来,胡九儿想都不想立即拉着宁歌就跑。
那时,白袍男子再美也没有逃命重要!
白袍男子似乎看出了宁歌的心思,道:“是否看着本世子有些眼熟?”
“本世子”三个字才出来,宁歌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燕王有两个儿子,传闻大世子身材臃肿,一向不得燕王欢心。倒是二儿子生得一表人才,又很会说话,燕王甚是喜欢。
宁歌道:“曹炽?”
曹炽脸色一变:“本世子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宁歌目光穿过几片落雪,直视曹炽道:“对于诬陷他人的人,在大洪的法典中只有处死这一条,没有能不能直呼的规定!”
曹炽冷笑:“本世子诬陷了你?”
宁歌道:“与世子无关!”
曹炽一愣:“怎么又与本世子无关了?”
宁歌还是盯着曹炽道:“诬陷我的是曹炽,跟世子无关!”
曹炽就是燕王的二儿子,本就是世子,宁歌的话让先前的银海军感到无法理解,就连曹炽也有些莫名其妙!
好在宁歌打算解释,于是他道:“大洪的法典规定,罪人没有任何身份头衔。你既然诬陷了我,已经是罪人,世子的头衔可以收起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银海军已是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见过胆大妄为的,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
就是被曹炽一脚踢到墙角的崔晓仁脸上都是一惊,然后迅速被兴奋的笑意所笼罩。
得罪了二世子曹炽,这宁歌还不是死路一条?
曹炽被气得指着宁歌,大笑道:“很好,很好……”
宁歌接道:“不是很好,皇亲国戚诬陷臣民更是罪加一等!”
曹炽气极,反而平静了下来,看着宁歌道:“你说本世子诬陷你,可有证据?”
宁歌道:“有!”
宁歌的语气十分坚定,这让曹炽有些惊讶,他实在想不出宁歌怎么会有证据。
就凭一个胡九儿,曹炽可不认为她能翻案。
再说,胡九儿如今已被青丘一族控制起来,不可能出来替宁歌作证。
所以曹炽很好奇宁歌哪里来的证据。
宁歌看着曹炽道:“刑部的大堂我自然会呈上证据,至于现在你没有资格问我!”
曹炽气然,北疆大地之上,堂堂燕王的世子竟然没有资格问人!
在场的所有银海军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疯了。
透过重重的落雪,崔晓仁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好像落雪一般,飘动了起来,好不自在!
平静下来,曹炽指着墙角的崔晓仁道:“难道大洪的小文圣已经自傲到可以任意侮辱大洪的银海军了么?”
落雪被曹炽突然而来的语气转变,变得裂开,然后直落在冰雪上,溅起了许多冰屑!
宁歌依旧很平静地道:“大洪法典规定,大洪的军人不得随意凌辱臣民,不知道曹炽你知不知道?”
曹炽这一次很平静,没有生气。他非常克制自己地保持着平静,至少不能在宁歌面前先失了稳重。
他知道这一次宁歌再次稳占了上风,银海军吐痰宁歌,已经是凌辱臣民。即便银海军再如何功高,律法就是律法,谁也不能违逆。
曹炽很冷静的看着宁歌,然后再次转变话题,道:“听说你先前要去燕王府?”
宁歌也冷静的看着曹炽道:“现在不想去了!”
曹炽有些好奇,道:“为什么?”
宁歌道:“恶心!”
身后的银海军“哐啷”的再次拔出身上的银霜刀,就是曹炽脾气再如何忍让,也不由得大喝一声:“放肆!”
曹炽一声大喝,身边落雪纷纷荡开,脚下的冰雪不断裂开。
原本还躲避在门缝中看热闹的民众,纷纷退去。
崔晓仁目光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兴奋,是兴奋,不是愤怒。
于他从墙角处站了起来,对着宁歌方向跃跃欲试!
宁歌脚下的冰雪也裂开了,落雪不断的填进,还是无法填补曹炽的愤怒。
宁歌很平静,丝毫不因为说了燕王不喜欢的话而感到恐惧或者害怕。
他在京城西口菜市场,用冤血写了《谏太祖皇帝书》连太祖皇帝都骂了,他还有谁不敢骂的?
曹炽的愤怒渐渐消散,他似乎也想到了宁歌之所以来到北境的原因。
这就是一个狂生,还有什么他不敢骂的!
但曹炽决定例外,皇室的尊严不是用来给宁歌践踏的。
即便宁歌是狂生,他也决定打到他满地找牙!
于是曹炽看着宁歌道:“先前要杀你的人都碍于不是大洪的国人动你不得,本世子动你,你没意见了吧?”
宁歌青衫飘动,灵气紧紧的包裹着他,周身流动,但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冷。
宁歌看着曹炽道:“你是要文斗还是武斗?”
曹炽觉得好笑,跟大洪的小文圣文斗,也只有这等狂生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于是曹炽冷笑道:“本世子喜欢武斗!”
宁歌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选择文斗呢,可惜了!”
落雪从宁歌眼前飘过,宁歌的叹息带不起它的丝毫变化。
但曹炽却隐隐发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于是曹炽道:“你以为你能打出流意境的拳头,能学得器奴……”
“器奴”二字才出口,曹炽立即打住,然后抬头看向了宁歌。
宁歌正在看着他,目光似笑非笑,发觉曹炽打住了,微微有些遗憾。
宁歌道:“能学的器奴什么?你能否说得清楚一些?”
宁歌先前用落雪断了金龟客的钓线,这一招来自一个月前十数器奴丢弃残雪刀感悟而来。
十数器奴自然就是曹炽告发宁歌勾结魔族,所杀的十数玄武境巅峰的银海军。
曹炽就是这些器奴的幕后主人,自然识得他们的招式。
只是反应过来,差点落入宁歌的圈套。
曹炽冷笑:“果然读书人都是些花花肠子!”
宁歌看着曹炽道:“比起你还是差远了!”
曹炽道:“既然武斗,本世子就不应该和你废话!”
说着,只见曹炽周身风雪大盛,于风雪中,一柄银白色的剑自北边燕王府而来,穿过无数落雪,落在了曹炽的手中,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吟啸。
宁歌心神微微失守,接着一剑贯穿风雪,朝他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