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星朗。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而宁静。易飞扬驻立在门口,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接下来听到的一切都有关他未来的命运一般,已然忘记了宫门外还有些许人正在搜寻他。
“那个洛仙,如今已经进了宫。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梦落仙,都不会逃出我的手掌心了。”皓翊卿语气中带着三分的自信,七分的清狂。
“恕雪儿多嘴,爷不打算把她献给太后娘娘了么?”
“雪儿,不消几日,她便不再是太后了。如此一个妙人,就那么死了多可惜。何况难道你看不出,皇兄已经对那个女人动心,若是他亲眼看见那个女子于我身下承欢,又被我纳入后宫,那……”皓翊卿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暧昧,易飞扬听后握紧拳头,却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爷是看上那个女人了?”那个被称为雪儿的女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几分玩笑般的打趣,又带着几分嫉恨。
“若她真是梦落仙,却能瞒得住天下人,倒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智谋。而她此番入宫又颇有几分胆色。”言语间不乏赞叹,仿佛已经肯定了梦落仙的身份一般。却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皓祈卿转而又言道:“不过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是赶不上雪儿你这般惊艳才绝的。”话语刚落,易飞扬便似乎听到了女子的痴笑,随后传出的便是意料之中的缠绵之音。易飞扬心下知道不会再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正打算悄然离开,就听到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想必是搜查的御林军到了此处。易飞扬心下一动,转念间移步偏厅。经过仔细倾听探查,确定无人在内,便闪身进入。去脱了一身夜行衣藏于这房间床下,夜行衣下依然是一身玄色劲装。藏好之后,易飞扬一个飞身便藏匿于房梁之上。
虽说易飞扬栽赃的手法并不高明,就暂时而言却是绝对有效的。院内已有了喧嚣声,虽说祺王颇得太后宠信,可太后发起火来却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那御林军统领还惦记着自己的小命,自然是得罪了祺王进入搜查。皓祈卿也是满脸的不在乎、一脸任君随意搜查的样子。而祺王殿下身后的那个女子……
统领大人在宫内也见过无数宫嫔美女,却从未见过有一人能与之较量。哪怕先皇最宠爱的贵妃梦梨或是皓翊卿最宠爱的鱼玘珞都是世间难见的美女,却都无法与眼前这个女子相较量。若要说有谁可以与之睥睨,恐怕只有祺王的生母,先皇的那位来自荻襄的第一美人吧。
她的皮肤是那般白皙,竟如雪一般透明。那墨色的长发在夜空中轻舞。罕见的茶褐色眼眸清浅透彻如世间最高贵的琉璃一般勾人心魄,却闪耀着不屑的光。虽不知这女子是何人,却给人一种无法反抗的气势,仿佛哪怕是孤竹太后站在她面前,她流露出不屑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这般的邪魅隽狂揉和在一起却是让人甘心沉沦的迷乱。
看着皓祈卿与这女子的态度,加上平日里太后对祺王的宠信,倒让那位统领大人觉得皓祈卿当真是无辜的。打算随便搜查后便离开,却不料手下人从偏殿里搜出了一身夜行衣。虽觉得皓祈卿无辜,可搜出了夜行衣,御林军统领却不得不对他说上一句:“祺王殿下,有请了。”
只见皓祈卿面带轻蔑的嗤笑,也不等御林军众扣押,便自行信步走出门外。姿态与平素拜见太后无异。走到门口,驻步。回身对那御林军统领道:“本王奉劝统领大人一句,若是不想丢了脑袋,可还是要继续搜查下去啊。”那御林军统领神情微愣,觉得事有蹊跷。可皓祈卿已经回身,毫不留恋的走出了宫门。御林军统领只得安排副将继续搜查,自己赶紧跟上。
然而只是那统领耽误停驻了这么小会,易飞扬在屋内听不到脚步之声,算着时间,以为是他们走远了。便蹑手蹑脚出了房门,远远望见门口灯火明灭,易飞扬心道不好,加倍小心的翻过祺王所住宫殿。及其好运的未被大队人马发现。易飞扬不敢久留,趁机快步行走在通往北宫路上。却未想到这一小队中有一小兵目力极好,看到墙边处似乎有一团黑影,速度极快的消失于院内。
“曾副将。”那小卒似是有几分不敢置信,待祺王等人走远方才禀报。“末将……好像看到那边有个人翻墙出去了。”
“往哪边去了?”曾姓副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将信将疑的问着。
“好像,是北宫方向。”
“去北宫,一间一间搜。抓到可疑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北宫,芳粹苑偏厅内。水光氤氲,雾气腾腾。一只粗大的木桶内盛着大半桶的兰汤,在幽暗灯火的照耀下仿佛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暖迷离。幽香点点,落花瓣瓣。一旁的案上放着花篮、木梳、香胰、丝瓜囊等物品。慕鸢挽起衣袖将手放下试着水温,看着周遭物品皆齐备。唇间勾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一切就绪,只待佳人褪衣沐浴。
解下腰间的如意绦与腰带,正欲褪去上身外衫。只觉身后一寒,慕鸢觉得不对,连忙回首望去。只见一黑衣劲装男子站在门口,惊得慕鸢险些喊出声。所幸及时反应过来来人是易飞扬,否则未过多久便四处搜查的御林军就会知晓此间蹊跷。
易飞扬念平日里偏厅一向是无人的,便下意识跑了进来。此时看到此般场景,也甚是惊讶。面上露出鲜有的尴尬之色。正磕磕巴巴的说“我……我这就出……”话音未落,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嘈杂之音。易飞扬无语,面露无奈的神色。慕鸢听到门外充斥着“快搜!”“你们搜这间。”之类的声音,看着易飞扬欲言又止以及表情的变化,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还不快找地方躲起来。”慕鸢暗暗骂道易飞扬真是个笨蛋,一边开始迅速的褪掉外衫,里衣,裙袜。易飞扬见慕鸢这般动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竟转过身就要推门出去。只听慕鸢冷声说道:“想被他们抓住你就出去。”易飞扬止步,脸开始烧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慕鸢见他这般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着急说道:“你快藏起来啊。等会他们搜进来就来不及了。随便找个地方藏着,我自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去。”易飞扬突然醒悟,点了点头,便又纵身飞上了慕鸢头顶的房梁。只见慕鸢此时身上只穿着绣花肚兜与亵裤,露出大片如玉般白润的肌肤。慕鸢下意识看向易飞扬藏身的地方一眼,咬了咬下唇,闭着眼睛仿佛下定决心般进了浴桶。
水面花瓣漂浮,堪堪遮住水下的娇躯。长发如瀑散在水面上,沾了水的发贴在慕鸢的颈间肩上,衬着白皙的肤色,精致的玉颈与锁骨,显得格外诱人。然而慕鸢并没有下了水便安心享受这份舒适,只听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慕鸢唇间勾起一道成竹在胸的笑容。只觉身后一阵清凉,原本焦急的脚步声踏入房门,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震住,刹那间便已停住。与此同时慕鸢半侧过头,仿佛不知会有人闯入一般,高喊了句:“啊——!”似乎亦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你是什么人?”慕鸢竭力将自己缩在了水下,只将头留在了桶外。门口那御林士兵早就将身子转了过去,话语也变得颤抖:“在……在下奉命搜查……不想惊扰到姑娘在此沐……沐……请姑娘恕罪。”
“还不快走!”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那男子赶紧出去并关上了房门。听到那男子关门的声音,慕鸢刚抬起头正开口欲对藏在房梁上面的易飞扬说话,却见易飞扬对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慕鸢忙闭紧嘴巴,凝神细听门外竟没了声音,心下了然那御林军想必还没有走。只待片刻,才听到御林军离开的声音,慕鸢安了心,从浴桶中站起。
只见湿透的长发与衣衫贴紧姣好的身姿,慕鸢吹弹可破的肌肤暴露在夜色下,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显得别样的美好。慕鸢抬起头,正欲招呼易飞扬下来炫耀自己的妙计。却见易飞扬闭紧了双眼。慕鸢忽然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面色倏忽间羞得绯红,好似晚霞下的梨花般柔美。慕鸢快步跑入卧房,迅速穿好衣衫。却不知听到她跑开的易飞扬虽未睁开眼,却流露出一个浅浅的,不为人察觉的笑容。听着慕鸢踱回来的脚步声,竟头一遭率先开口的问道:“穿好了?”
听了易飞扬的话,慕鸢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了一句“嗯。”易飞扬这才慢慢悠悠的睁开眼,飞身下了房梁。只见慕鸢面上的绯红还未全消,这个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女子此时竟这般羞涩恬静的模样,看得易飞扬似如坚冰的心里泛起一丝温柔。只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子。
“你怎么在这偏厅里,不在你家小姐屋中?”不知不觉,易飞扬的话竟多了起来。多的那么自然,仿佛曾经那个惜字如金的人不是他一般。慕鸢此时羞意未消,也未发现异样。只是回答道:“皇上此时正在小姐屋里呢,小姐便让我来偏殿沐浴了。”
“皇上这么晚去梦姑娘房里做什么?”易飞扬显然有几分摸不到头脑,又想起方才偷听到祺王的言语,不自觉的继续多话起来。见慕鸢摇着头,颇是可爱的样子,几分笑意又上嘴际眉梢。回想起那日梦落仙对君尚的请求,竟有几分情不自禁,下意识的便用两只大手抓紧慕鸢的胳膊。许是他的行为出乎了慕鸢的意料,慕鸢抬眸,讶异的望着他。看着慕鸢明艳的面容,单纯如小鹿的眼眸,心下一动。藏于心底许久的话语竟脱口而出。
“鸢儿,我会负责的。”
“啊?”慕鸢显然还未回过神,易飞扬稍一用力便将佳人带到怀中,慕鸢方才醒悟。易飞扬感受到怀中的慕鸢紧张的心跳与呼吸,紧张问道:“鸢儿,你……可是,不愿么?”
“我……”原本伶牙俐齿的慕鸢此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支支吾吾。
“你若是不愿,我必不会强求。也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毁你清誉。”易飞扬言辞恳切而真诚,抱着慕鸢的手也松了些力气。似乎是不愿失去方才易飞扬怀中的温暖,慕鸢伸出手抓住了易飞扬还未离得太远的小臂。却依然垂眸,红着面轻声而又清晰的说出三个字。
“我愿意。”
三个字,字字如刻。易飞扬突然觉得这个被搜捕的夜反而是别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