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酉年十二月。
东陵和亲使臣来访,雀惜公主出嫁之日定于正月十八,东陵迎亲使臣是一朝太傅肖靖涵,而南国廖晗城与其妹同样带贺来访。
雀惜是嫁于东陵太子做侧妃,派来的却是一国太傅,可见东陵对此次和亲的重视和势在必得,只是练曦不明白的是为何南国也会参与进来?
“国之和亲,向来不是两国间那么简单,剩下的一方总要把握大局动向才是。”瑾月轻声解惑,眉宇间露出一抹皱褶。
“那雀惜要怎么办?”练曦心头一紧也知道这是无力回天的事情,拽着风瑾月的袖口,漆黑的眸子透着担忧,转而愤愤不平:“你们男子真是可恨,什么一国兴荣,大局更替的做什么都压在女子头上,你们的名利,野心与我们女子何干!”
“……确实可恨。”瑾月看着她,眸底多了一抹深意,久久之后轻声附和。
“那瑾月呢?美人和江山,瑾月选哪一个?”双手环着瑾月的腰身,女子凝眸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瑾月轻笑,拉着她的手走出去,穿过前堂用膳,薄唇微启:“我好想没有其他选择。”说着按着她的肩头坐下,开始给她布菜。这几日他们住在珞岑殿,虽然行动不便,食宿却只有下人招待。
“如果可以选择呢?”练曦依旧不死心。
“那我已经做了选择。”瑾月摇头,对女子的执拗表示无力。
坐拥江山,却独享百年孤独,万里锦绣,却孤芳自赏,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身居宫城的皇子,或许还是为之所惑,只是如今……瑾月清浅的摇头,那样的江山锦绣要来有何用,假如美人是自己非要不可的那个,傻子才会选江山。
这日,东风肆虐,北漠的天空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
东陵迎亲使臣到达锦都城外,本来喜气洋洋的两国联姻因为南国的来贺变得微妙起来,皆为连理者都是身份尊贵之人,锦都一片哗然。
大殿之上,宴请史宾,风瑾月以郡马爷身份出席,坐于练曦身侧,而至北临回来到今日,练曦第一次与晋王碰面。
再见晋王时,练曦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依旧一身紫堇锦绣,丰神俊朗,只是面容见却多了许多不言深意的幽晦之色,看的人万念俱灰。
拉着瑾月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瑾月了然的勾唇,温厚的手掌覆上她的,以表安抚。
宴席大开,歌舞升平,人人脸色都挂着笑容,眼里却又蕴含着各种心绪。毕竟像这种三国齐集一堂,北临少主陪坐一旁的日子并不多。
各路人马绕着圈子打哈哈,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南国绕到北漠,再从北漠绕到东陵,最后齐齐的落在凤岭少主的头上。
是啦。
三国鼎立的局面即将打破,唯一疑虑的便是北临城站在哪一方,做什么态度?练曦眸光一沉,看了一眼主位之上,一脸风轻云淡的陌祁轩。
突然明白过来,这也是陌祁轩找她回来的原因之一。
北临太傅肖靖涵突然发难时,瑾月正端起一杯酒送到唇边,听着他的话,眸子一沉,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轻抿了一口,不露山不露水的打着客套:
“在下只是受北漠皇帝之邀,才得以陪内子观公主出嫁圣典,不甚荣幸。”
“如此倒是了,本王还未祝贺瑾月公子喜得佳人,天赐良缘呢,这里本王敬风公子一杯。”
说话的是对座的廖晗城,一杯酒遥遥一摆,扫了一眼坐在那里面色温沉的女子,一饮而尽。
“多谢。”瑾月不动声色的回应。
两人一来一往,练曦才抬起眸子看过去,这一眼却让她注意到了一直坐在那里静默不语的廖雪舞,她的眼睛深邃如海,却明显的只聚焦于一点,而她聚焦的地方……正是一直在优雅而沉寂的饮着酒的……晋王!!
一场宴席,着实不是她能抗的住的,酒过三巡,看着众人连炮带击,瑾月都能不动声色的避开,练曦看向瑾月的神色多了一抹新颖,她倒是从来不知道瑾月打起官腔来也这般厉害,渐渐放下心来,在瑾月耳边低语了一句,便起身找借口退了出去。
冬寒料峭,练曦裹紧了些披风,直接去了雀暇宫。
宫殿里,檀香冉冉,却没有半分暖气。朱雀铜镜前,女子凤冠霞帔,珠罗琳璀,听到门口的动静,却是连头都不抬,声音清冷:
“这里什么都不需要,莫要再来了。”
……
练曦眼睛蓦地一红,想到了当日突逢变故时自己的心情,遥遥走了过去:“雀惜不要我来,我可就没地方去了。”
“练曦?!”一双明眸睁的大大的,难以置信:“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有时间过来。”
这段时间,练曦一得空就会过来看她,只是她知道今日是亲和使者来访的日子,练曦作为一国郡主,还有风瑾月特殊的身份,他们定然是要出席的。
“是不得空,不过我开溜了。”女子笑道,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果真是胡闹~~”雀惜低沉着声音故作嗔怪,手却下意识的紧紧握着练曦的。
“雀惜,你也陪我胡闹一次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的。”
雀惜感激的看着她,转头看着外面傲雪开放的梅花,思绪似乎停留在某个地方,表情不喜不悲,慢慢道:“你帮不了我的……”
“那你就自己帮自己!”练曦急切的说,从腰间掏出一张布帛塞到雀惜手中,面容坚定而决绝:
“当初你让我帮你留意廖晗城,我觉得他并不适合你,而那东陵太子却差廖晗城不止十倍,上官楚瑜更不会是一个愿与人共侍一夫之人,雀惜,你为何要委屈自己。”
为何要为了他们的权谋利益而委屈自己?
“一场两国的政治婚姻,你能维持多久?之后呢,你又该如何自处?”练曦紧紧的握着雀惜的手,似乎要把她从执拗的坚持中拉出来一般。
“练曦,你会离开风瑾月,跟皇兄在一起吗?”雀惜愣愣的看了练曦好久,突然的开口。
“自然不会!”
“为何?皇兄对你的感情不比风瑾月的少半分,为何不能?”
“我爱的是瑾月,所以不会因为谁对我更好而舍弃他。”练曦眸光坚定的回应,下一瞬便看到雀惜浅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愁绪和悲哀,笑的凄绝:
“是啊!你爱风瑾月,所以不会舍弃他;而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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