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岑殿。
瑾月负手而立站在殿门口,看着远处隐约黑暗中深浅难辨的屋檐,心口的热血如滚烫的岩浆一点点的凝聚,又一点点的被他自己的用冰层覆盖,所以的情绪悬在半空忽高忽低,半分不由人。
华丽的寝殿,空旷无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尊贵逼人却极为空洞的味道,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起来。瑾月抬步走了出去,站在庭落中间,环视着四周,这里是他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住的地方,如今面目全非,他却依旧记得清楚。
微风,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日光落了一层金黄。
练曦从雀惜处离开,一路寻来,便看到站在那里身影寂寥的瑾月,那么沉重的气息,隔着远远的距离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轻敛着脚步,练曦静静的靠近,却还是惊动了坐在横栏上发呆的瑾月,他轻轻回头,看到女子脸色微倦,却依旧撑着笑脸的走过来。
迅速整理好心情,瑾月浅笑着迎上去,抬手便切上了她的脉息,心力虚浮,内气还算平稳,暗松了一口气,牵着她在一旁坐下。
“雀惜公主如何了?”瑾月淡淡开口,即使带着笑意却还是掩不去低落的情绪,闷闷恹恹的。
他的声音明明是一贯的清冷,此刻却让练曦感到莫名的温暖,练曦无力的倒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几分心疼:“回到这里,瑾月会不会很难受?”
意料之外的问题。
风瑾月有一点晃神,他原以为练曦此般失落的神态多少跟雀惜有关,还准备收敛情绪安慰她一下,没想到……风瑾月沉闷的心头突然被注入一股暖流,也有着些愧疚---他还是轻看了他在练曦心中的地位。
“还好。”瑾月抬手拥着她的肩,淡淡吐出两个字。
练曦的眼睛显现出错愕和心疼,倏地就站了起来要走。
瑾月一愣,扣着她的手腕,红绳摩挲着掌心,有几分瘙痒:“想去哪?”
练曦的眼睛透着坚定:“我们回去。”
愈发柔软的东西从女子的腕间渗进风瑾月的指尖,一直传到心底最深,最寒的地方,这发自内心的温暖滋养了瑾月嘴角一朵小小的笑花:“练曦,谢谢你。”
练曦大大的眼睛张的更大,坚决的神色一下子退去,换上几分娇憨姿态:
“为什么?”
瑾月起身,揽她入怀里,嗅着她清雅的发香,缓缓道:“回到这里,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不过逃避从来都是下下之策。”更何况他已准备这次让一切彻底结束,又怎么会轻易离开。瑾月说到这里,顿住,眼睛看着平静的湖面,又低头看着练曦,“这里,也有好的记忆。”
“真的吗?!”
练曦低低的呢喃迎合,好像担心声音重上一分,就会惊走男子眸底泛起的回忆般。
真的。
瑾月清浅却坚定的点头,眸子落在了这一片沉静的湖面上,金色的光绪在水面漾开一层层的涟漪,轻跃而美好。
这水中亭是他们兄弟三人最常聚的地方。陌祁轩的性子自幼便沉稳内敛的多,比起他的疏狂敏达,陌祁缙的左右逢源,他更像是一个大哥般温暖厚重,履行着一个大哥的职责,好好的照顾着两个弟弟。
夏柳纷纷,天气微暖。
一身雪衫少年站在那里朝着水中亭的方向呼喊:“太子殿下,父皇有事找你?”
亭中的一长一幼的少年闻声走过来,稍长的少年眉宇间尚没有如今的这般硬气,面色温和对着他笑,手中的折扇却不轻不重的落在他头顶,故作嗔怒道:
“你还唤我什么?”
“太子殿下!”
少年不知所谓的回应,对方却皱起了脸,眉宇间多了一丝怒气:“谁许你这般称呼我的?”
少年被他的脸色唬住了,毕竟年少,乖乖的改口:“陌祁轩?”
“真是找打!”头顶又落了一拍,雪衣少年抬眸便看到他眸中哭笑不得的笑意:“不让你叫太子,你反倒直呼其名起来?”
“当然是叫皇兄了!二哥不是最聪明的吗?”一旁的幼年少年一脸嫌弃的忍不住搭腔,长子这才满意的勾唇,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的走开。
皇兄?!
瑾月艰涩的勾唇,彼时,他虽自恃甚高不懂收敛,却从未有半点掠抢之意,陌祁轩怎么会看不出来,所谓的兄弟情义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他们竟到了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他玩转政治之老到,纵横捭阖之手腕,进退得失之把握,为达目的之狠辣……更像是一个掌握生死,颠倒天下的帝王而不是会把着扇子敲他脑袋,让他改称呼的皇兄。
沉沉的揽着练曦纤瘦的身躯,扣着她的脖颈,瑾月身上的伤痛气息如千军万马般涌来,尘封往事回旋,最难堪的便是事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