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过一山,河过一河,踏过万岭崎岖,涉过千江险阻,熬过百般坎坷,过程十分艰辛,古寒星终于回到魂牵梦萦的家园。
当他踏进汉阳时,已近黄昏。熟悉景物再现,但有些变陌生了。离家三年,变化最大的恐怕是他自己。他归心似箭,驱马直奔家门,沿路他将斗笠帽沿压得低低的以防露相。
抵达汉阳古家大宅,碍于自己定下的团而不圆原则,古寒星克制了冲进家门的冲动。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地风霜凛冽,吞尽风霜雨雪,游子胆心惊、痛失声、夜无眠,终于重归故乡家园。
投入家的怀抱,家抚慰着他,为他疗伤止痛。
事实上,从踏进汉阳来,古寒星见街景繁荣依旧,见家门灿烂如昔,见门前苍松挺立如往,见蚂蚁结队爬上苍松老树如故,他的哀鸣与痛楚就逐渐受到安抚与止痛。
夜幕降临,在家家户户点上明亮灯火的时候,古寒星才收拾内心爆发出来的激动情怀,准备趁夜在暗处探视他阔别多年的爹娘。
借助于他习得的上乘武功,古寒星毫无困难地,也了声息地,翻墙进入宅院。借着他对家园的熟悉,他避开了可能的惊动,穿堂入内,身手动作比贼还利落。事实上,他此刻就是在当贼,要在暗地里偷偷了解他父母亲现在的状况。
古寒星利落的来他父母亲居住的堂舍。看见堂舍有灯火亮着,他心头一喜。为能明视堂舍内状况,又不致于被人发现于他,古寒星跃上一处屋顶。在此屋顶暗处,他不会被人发现,但却能清楚地看到父母亲堂舍的状况。
古寒星躲在屋顶暗处,张目眺望。突然,其父古啸天与其母柳祖芸身影乍然扑入眼帘。看见他们,古寒星顿时猛然一震,身躯微颤,泪水瞬间溃堤。
古啸天与柳祖芸俱安然在堂舍之内,古寒星心中欢喜难以言喻。这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他对家的思念,多半是基于他对父母亲的思念和关心。
古啸天与柳祖芸看起来是安然无恙,但他们是否安好适意呢?从堂上的生冷肃穆,以及古啸天、柳祖芸脸上的愁颜看来,似乎隐藏着不可见的忧伤与悲情。
晚餐时间到,古家的仆人送来主人的晚餐饭菜,摆设在桌。这些刚煮好,就马上被带过来的菜肴,不但还热气腾腾,而且香气四溢。飘散出来的饭菜香,连躲在屋顶的古寒星也闻到了。
陡然飘来饭菜香,牵动古寒星胃肠对家的认识,不争气的胃肠劝他投降不要隐身了,那他就可以跟父母亲一起吃这餐团圆饭,而这几乎是唾手可得的小确幸。
古家的仆人们不一会儿功夫就摆设好饭菜,并恭请主人用餐。
古啸天与柳祖芸各自举箸动筷,开始用餐。他们眉头深锁,沉默不语,落落寡欢,吃饭看起来只是要填饱肚子似的。
事实上,在古寒星落难失踪之后,古啸天与柳祖芸惶然失落、痛苦挣扎、陷入不可自拔的忧伤深渊之中。他们一直无法走出失去爱儿的阴影,尽管他们经常安慰自己,相信自己的儿子还好好地活在人世间。但是,现实却反驳了他们。
这三年来,古寒星渺无音讯,生死未卜。古啸天、柳祖芸他们虽然还盼望爱儿那一天能返回这个家,但是假如盼望无所见,且越来越渺茫,那这个盼望还真实存在吗?现在,他们仍然会在噩梦中惊醒,不知明日何往,日子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守着渺茫的期盼继续撑下去。
古寒星见此情景,顿觉自己不孝,难过之情因而浮现。这时刻他才知道,天伦亲情绝非可以轻易割舍的,要坚守团而不圆这个基调实在太难了。
古啸天与柳祖芸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日夜盼归的儿子已经回来了。他们各自吃着自己的饭,彼此间没有交谈。沉闷了许久,终于听到古啸天开口说话道:「夫人,还记得三个月前,智清禅师跟我们开释的话吗?也许我们该好好地考虑他的话了。」
柳祖芸只嗯了一声,并没接腔说话。
古啸天又道:「你不会忘了当日智清禅师对我们讲的话吧。话语很深,我用心去思量他的话语,觉得很有道理,我想我们应该试着去接受看看。」
柳祖芸放下碗筷,她没吃很多,而且似乎再也吃不下了。他丈夫现在提起儿子的事让她愁思再起。
柳祖芸喃喃地道:「我们的儿子还在别的地方活得好好的,这是智清禅师说的。」
古啸天道:「没错!我们的儿子是活得好好的,但是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可以一直保持着等儿子回家的心,此外我们可以尝试将对儿子的爱,延续到另一个具体,让真爱获得延续啊。智清禅师的话语,是想帮助我们夫妻俩走出悲情阴影。我们不必像现在这样一直身受煎熬,一味地傻等苦等儿子回家,因为这实在太悲太苦了。」
听完古啸天说的话,柳祖芸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再起,想到她必须承认儿子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柳祖芸失声痛哭,悲悲切切,哀哀戚戚。她呜咽呼喊:「我的儿啊!你在那里?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娘想你盼你啊!」
古啸天不再制止夫人此时此刻的悲伤哭泣,因为他自己也悲不自胜,泪满衣襟。
此情此景活生生赤裸裸地在古寒星眼前上演,他因而再也不能自已,眼眶的泪水如山洪暴发,奔涌而出。这亲情的呼唤蕴含着千年万年的爱,古寒星当场跪倒,他感谢上天这伟大的喻晓,让一个迷途的游子心悦诚服地归家。
团而不圆的基调经不起亲情呼唤,古寒星已经决定放弃,并将其抛之脑后。他原本想很多,回家之后,怕被亲情绑架,失了自我,动弹不得,才想出团而不圆的访家探亲方式,怎知在一开场,他就投降了。
古寒星从他躲藏的屋顶暗处,站起身来,准备现身与父母亲相会。以他现在的武功,他大可自躲藏的屋顶一跃而下,降临在父母亲面前。但他怕这样做会太突兀,若父母亲一追问,他又不会说谎,那团而不圆的基调铁定泄底。为避开这个麻烦,他决定还是选择乖乖地从前门回家,来团团圆圆。然后绝口不提团而不圆之事,不然准会被骂惨。
团而不圆把戏破功,团团圆圆才是正道。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古寒星选择从正门回家,来防止意外麻烦,这是理智的表现。
但古寒星抵受不住亲情呼唤,把团而不圆基调放掉,那他原本担心的事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