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在这时节气清景明,万物皆显。
清明节过后的一天,颜守静到独立峰探望贺云生。
贺云生感念颜守静多年来的照顾,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也许是他们俩最后一次相会了,贺云生这么想。
颜守静当然不会知道这是贺云生的离别之言,只感觉贺云生之言如情人般的温柔。她梦寐以求的情景发生了,长久对牛弹琴的痴情终于有了回报。于此,她受宠若惊,感动万分。
古寒星心知肚明,应该再几日后就要走了。
贺云生与古寒星他们俩在神鼎教这里均待过相当长的日子,这里的人事都在他们的记忆里,现在要离开了,有些人有些事仍必须交代处理一下。最难处理的是感情的纠葛,这个感情的纠葛在贺云生与古寒星都各有一个。贺云生对的是颜守静,而古寒星对的是胡雪珊。
古寒星按捺不住对胡雪珊的离别之情,他想去找胡雪珊,亲自跟她道别。倘若他不告而别,怕胡雪珊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他这件事。
是夜,古寒星偷偷摸摸的跑进莲花净地去找胡雪珊。他去到胡雪珊的住屋外,见屋内有亮光灯火,想胡雪珊应该是在家。
古寒星以平常的声音叫道:「胡雪珊小姐在家吗?古寒星求见。」
过了半晌,不闻回应。
古寒星再喊一次:「胡雪珊小姐在吗?古寒星求见。」
又过了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声息回答。
无奈,古寒星只得向屋内喊话道:「雪珊!我知道妳在里面。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上妳一面,请妳出来一下好不好?」
纵使古寒星语意是如此坚定,屋内的主人仍然是没有响应。
一阵子后,屋门咿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人,不是胡雪珊,而是胡雪珊新的贴身丫环,她出来替她小姐回话。
那丫环道:「你走吧,小姐不会出来见你的。」
古寒星似乎连最后的道别机会都没有了,他对往日柔情的继续挣扎就此告终。
古寒星向胡雪珊新的贴身丫环道:「这里有一封信是给妳家小姐的,请妳转交给她。」跟着他把信拿出来,交给胡雪珊的贴身丫环。
那丫环妥善收着并说道:「我会把公子的信交给小姐的,请公子放心。」
古寒星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再看向屋内最后一眼,这才转身离去。投向茫茫来时路,任其爱而不得的伤痛留在身后,心情正如苏轼的词句所说的那样,”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古寒星写给胡雪珊的这封道别信,他本想亲手交给胡雪珊,但是胡雪珊没有给他机会,他只得请胡雪珊的丫环代为转交。
在这封信中,古寒星这样写道:「自北方而来的候鸟,认识了生长在南方的留鸟,他们共谱的那一段爱情,犹如上苍的可贵恩典,是尘世的美满组合。当候鸟必须回到他北方的家乡时,生长在南方的留鸟能随行北飞吗?若不能,候鸟能放弃他迁徙的本性留在南方吗?一时之间这似乎没有了答案,但是请相信分离是寻找答案的开始。珍重再见,暂时求去的候鸟古寒星留。」
二日后,北方干冷气流南下,南方海洋暖风北上,冷暖相遇,凝结成雨。神鼎教所处的谷地,时晴时雨,阴晴不定。
贺云生与古寒星商定,将于吃过晚饭后趁夜脱逃,不计晴雨。
贺云生在打理出逃包袱时,他向古寒星道:「出了神鼎教之地,你不好再穿着神鼎教这身衣服。我给你准备了一件新的衣服。你试试,出神鼎教之地后就换上这件新衣服。」
古寒星依言,换上贺云生给的儒生道袍试穿。那道袍质料佳,缝制手工也极为出色,出自阮芷兰之手,衣服搭上古寒星身架,样势立显不凡。贺云生看了之后赞叹道:「这衣服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穿着回家,当作在神鼎教的一个纪念。」
古寒星心中有惑,他特别提出来,道:「我们这次逃离神鼎教,我心中仍有些不安,怕在我们逃走后,我的头儿何必用及西门护法会受追究牵累。如果这样,我的罪孽就深重了。」
贺云生道:「此事不能两全,适当的取舍恐怕是必须的。我们是被监禁被压迫的人,我们反抗是出自追求自由本性。我们无意要伤害任何人,然而若有人为阻挡我们而受伤害,恐怕他得为他的选择负责。当然像何必用及西门雄等人,也算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不过他们既投身神鼎教,不免要背负神鼎教的包袱。神鼎教的选择就是他们的选择。我们离去照理对神鼎教而言没有大损失或大伤害。如果有,这伤害也该由神鼎教人自己去承担。」
古寒星闻之成理,心中因而坦然些。
当日夜晚来临时,古寒星如往常送餐到独立峰来。贺云生也如平常一般用完他的晚餐。剩饭残羹及碗筷餐盒由古寒星收拾好,准备带离。古寒星带着这些贯常的事物,过独立峰吊桥,来到通往外面的隧道口。
四个卫士守在隧道口铁门的两侧。古寒星请卫士开门。隧道侧的两卫士中,控有钥匙的那一人打开了铁门。铁门打开时,古寒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中吊桥侧那两卫士的穴道,再立即抢过铁门,以同样手法制服隧道侧的两卫士。这下变故来得突然也发生的太快,四个卫士还没反应过来就全被制服了。他们的穴道被古寒星的真气封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倒卧地上。
古寒星突破第一道关卡后,迅速过隧道到外面的第二道关卡来,然后重施故技。很快地第二道关卡的四位卫士也被他制服了。
最后,古寒星走出隧道口,到外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旁,一个闪身又以点穴手法制服了两个顾暗哨的守卫。因为没有任何的声息异常发生,没人发现,到此为止,一切顺利且在预料中。
并非说神鼎教这样的防卫不堪挑战,而是家贼难防。
古寒星向隧道口轻声发话道:「前辈,成功了。」
贺云生的人出现在隧道口,他拎着简单的包袱,赶到古寒星身旁,看了一下暗哨的情况,道:「很好,走吧!」之后,两人迅速往规划的路线逃走。
两人趁夜色掩护,以及谨慎小心地择路而逃,无惊无险地走了大半夜,天明时大致上已来到神鼎教外围之地。但他们还未脱离险境,因为独立峰的守卫在交接班时,会发现贺云生与古寒星走脱的事实。消息呈报后,马上就会动员大队人马来追捕他们。虽然他们用两条腿走了大半夜之久,然而四条腿的快马追捕队很快会追上来。
古寒星换上贺云生给的道袍,同时把他的旧黑衣埋在地下。为防狗追他们还沿溪河走了一段路,这中间并无大休息。这样狂奔快逃了二夜一昼,贺云生与古寒星的体力已透支殆尽。到清晨时分,两人在树林里找了个隐密处,在那躲藏休息。
两人都累坏了,一躺下就睡着了。可是到了晚上,大队人马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们。贺云生与古寒星想不到追捕的人马来得那么多而且这么快,所幸他们的行踪还未被发现,一时无虞。于是他们继续休息,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上,天空开始下起大雨。贺云生与古寒星在林子里躲雨。他们身上备有预先准备好的披风,这披风用油浸过,能防水防雨防寒。事实上他们规划在这雨季逃离,雨天虽不利于个人行动,有碍他们逃跑,但更不利于大队人马行动,能阻碍神鼎教追捕。他们备有防雨披风,就能在雨中行动。在谋略上,他们将略胜一筹。
贺云生与古寒星获得充足的休息后,体力已大致恢复。当他们在吃着预先准备的干粮时,两人低声商议着下一步。
贺云生对古寒星道:「神鼎教果然出动了大队人马来追捕我们。以昨晚见到的追捕队规模和态势来看,怕神鼎教是倾巢而出了。我想这些都是针对我而来,毕竟他们还是放不过我。看来,我与你必须分开而逃,只要你能安全逃离,即使我走不成也没关系。我老了,他们要关我就给他们关,无所谓。但是你一定得逃出去,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
古寒星闻言一阵鼻酸,他道:「生死患难与共之时,我岂能弃前辈而去。要走就一起走,被抓也是一起被抓,命运该如此就如此,我看开了。」
贺云生动容道:「你情深义重,勇气可嘉,不过在最坏的结果来临前,我们应该跟他们斗智斗谋,这才是王道。他们猜测我们俩会结伴同行,我们就给他来个分开而行。他们认为我们会往东逃,我们就给他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他们判断我们会仓皇逃离,我们就给他来个从容逃离。我们只要沿路躲藏不露行踪,便有机会正面避开他们大规模的搜捕。他们找不到我们,探不到我们,我们就成功了。」
古寒星闻言喜道:「前辈计谋甚好,一切依前辈计谋而行。」
贺云生道:「那好,我们俩先在此处躲个三日。三日之后,我往北行,你往南走。无论怎么走怎么躲,一个月后在松林镇碰头会面,然后再一起离开。」
古寒星点头道:「今天是三月二十,我们四月二十再碰面。不过松林镇我不熟,我们要在那里碰面?假如我们之中有一人被抓,碰不到面又该怎么办?」
贺云生道:「据我所知,松林镇内有一家草药铺,叫四季草药铺。四月二十我们在那间草药铺碰头。假如你我互等三天还等不到人,就自行脱困而去,不用再等了。」
古寒星听完点头称是,表示完全了解。
于是他们就留在当处继续躲藏,待三日后再分道扬镳上路。
这三日中,贺云生与古寒星躲在当处,偶尔远处传来人马声,他们也不理不睬。三日间带来的干粮已耗尽,到第三日夜晚,两人互道珍重准备摸黑上路。
贺云生最后向古寒星特别请求,道:「我儿贺熙华,年纪跟你差不多,我若真的回不去,你得帮我最后一个忙,告诉他,我在神鼎教很受照顾,他们没有折磨我,不用担心我。」
古寒星道:「前辈多虑了,我们还要在松林镇碰面,不是吗?」
贺云生点点头道:「好孩子,上路吧!一路小心。」
贺云生如父般的言语,令古寒星在上路分开时感觉鼻酸且眼眶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