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澄净,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古寒星独自一人在林内深处,起炉火煮酒喝。他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有时天亮了都不自觉。
他记得与胡雪珊谈论过,”一个学佛修行中的菩萨,必须牺牲清净无秽的生活,只有身处烦恼和苦痛当中,才能孕含圣洁和解脱。”这佛家思想意味着一个学佛修行中的菩萨不是生活在自己的舒适圈内,因此有烦恼和苦痛。在烦恼和苦痛中找到脱困之道才能真正开悟得道、解脱成佛。
古寒星迷惘数日,很想知道那烦恼和苦痛的脱困之道是什么呢?他很努力思索,但是找不到脱困之道,结果他将持续在情路上踌躇、烦恼和苦痛。
这天早上,古寒星如往常送早餐到独立峰来。贺云生向来起得早,当古寒星送餐来时,他通常只礼貌性招呼两句,其它并不多谈。
今天在古寒星送来早餐要离去时,意外地,贺云生出言道:「小兄弟请留步。」
古寒星愕然,不敢怠慢,立即道:「前辈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贺云生道:「前些日子你的脚步七重七轻,但是这些现象最近完全消失不见,不知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古寒星不解道:「前辈说我脚步七重七轻,所指为何?晚辈不解,还请告知。」
贺云生解释道:「过端午以来,你的脚步声由重变轻,又由轻变重,如此变化已有七次,想必小兄弟正在练一种玄门奇功,故而有此变化。然而,近日来小兄弟的练功态全然不见,怕是练功遇上麻烦了。」
古寒星如遭当头棒喝,他惊道:「啊!有这回事,莫非这跟我修炼的气功有关。」
贺云生又道:「小兄弟的气功已进入奋发阶段,能到达这个阶段诚属不容易,然而此阶段凶险最大,控制不当便走火入魔,最须谨慎。我看小兄弟的呼吸吐纳之术,并非神鼎教的气功,不知小兄弟练的是何功法?师父是谁?」
古寒星实言道:「不瞒前辈,我是看书学的,没有真正的师父。」
贺云生感到不可思议,啧啧称奇道:「没有师父教,看书能学到如斯,真乃奇才也。你能告诉我你练的是那门功夫吗?」
古寒星坦然道:「我练的是剑界神功。」
贺云生眼神再现惊异,他全然不敢相信地道:「什么?剑界神功!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学到剑界圣地的武功?」
古寒星如实道:「我是依剑界宝典这本书学到剑界神功的。」
贺云生奇问道:「你怎会有剑界宝典这本书?」
古寒星据实说明道:「很多年前,一位叫莫重声的前辈,潜入剑界圣地盗得此书。莫前辈本想练成书上神功藉此扬名立万,但莫前辈被神鼎教抓夫,困在神鼎教。数年前,莫前辈身染恶疾,自知不久于人世。莫前辈忏悔,悔不当初偷了剑界圣地的宝典,在临终前,他托付莲花堂座下二小姐杨琴凡将这本书送还剑界圣地。杨琴凡小姐把书转托给我,要我尽学书上武功,然后离开此地,把书归还剑界圣地。」
贺云生叹道:「奇缘,真乃奇缘也。你竟与剑界圣地这伟大门派如此结上缘,真乃天意。」
古寒星乘机询问道:「未知这剑界圣地是何门派,我一直想知道,但是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贺云生知道玄机,他道:「剑界圣地乃武林中最受人推崇敬仰的门派,这门派剑术超绝,其剑芒武学独树一帜,为世人所赞叹。剑界圣地的传人不多,他们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济弱扶倾,大仁救苦,大义救世,浩气凛然,展现国士无双的英雄本色,他们的传奇往往就是武林史的传奇,为世人所传颂景仰。」
古寒星想不到剑界圣地是个这么伟大的门派,而他自己无意中搅和进来与剑界圣地结上缘。他初次感到惶恐,隐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怕自己不能完成该有的使命。
古寒星义无反顾地道:「我一定会将剑界宝典送返剑界圣地。」
贺云生探问道:「你有办法离开神鼎教,才有办法去做这件事。你能逃离这神鼎教之地吗?」
古寒星实话道:「我现下还不行,不过等我练成剑界神功,我应该就有能力逃出去。」
贺云生期许道:「年轻人有无限大可能,我相信你会有机会成功的。」
古寒星反问道:「前辈也是被神鼎教囚禁之人,前辈难道没想要逃离这里。」
贺云生苦笑道:「我不是不想,而是我没办法。」
古寒星道:「怎么说?」
贺云生不诲言道:「你也知道这独立峰的守卫是何等森严,我自己一个人要逃出去是绝无可能,除非小兄弟能帮我。」
古寒星一愣,耸肩道:「我行吗?」
贺云生夸口道:「小兄弟你正气凛然,敦厚仆实,品行端正,气宇不凡,迥异于一般神鼎教人。刚才我与你一番谈话,便知道你是值得信赖之人。我日思夜思想逃离这里,但我从未与人提起过,今日与小兄弟对谈,始觉有了机会。虽然我还不知道要如何逃出去,但是有了开始后续就会有方向,等时机成熟准备就序,我们便能逃离这里。」
古寒星一直想知道一件事,他过去不敢乱问,趁现在他问道:「晚辈心中有惑,未知前辈是因何被抓到这神鼎教来的?神鼎教单独将前辈囚于独立峰顶,看守防卫又设的如此森严,其中原由可否告知。」
贺云生道:「我的故事有点长,小兄弟要听吗?」
古寒星道:「晚辈洗耳恭听。」
贺云生轻咳了一声,然后开始说道:
「我们东海剑派自创派祖师开山立派以来,在中原之地行侠仗义,扬威武林已百余年,声威不坠俨然是当代武林泰斗。当时青年学子拜师学艺者众,东海剑派因此人才辈出。」
「也是盛名之累,神鼎教崛起武林后,竟以挑战东海剑派为目标。他们暗地里收集我东海剑派绝学资料,并钻研破解之道,目的在于一举击败东海剑派,然后取得武林霸主之地位。」
「那时,神鼎教教主吕建功认为时机成熟,亲率教中高手无数倾巢而出,大举入侵我东海剑派。东海剑派弟子总数六百余人,神鼎教教众千余人,两方人马对阵于东海雁荡山。」
「发生大规模的杀伐相斗,实非我东海剑派所了乐见。于是我派掌门提议双方以高手约斗比试,代替双方大规模的无脑搏杀死斗,旨在点到为止。神鼎教同意了,双方约定设下五场比试。」
「第一场比试,由我代表东海剑派,迎战逍遥堂堂主陈尔祥。我与陈尔祥互不相让,尽展所学,拼斗百余回合,最后我以一招”挥剑降龙”取得第一胜。」
「第二场比试,由我师弟杜元龙,迎战无极堂堂主胡成扇,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这场比试本应以和局收场,然胡成扇为求胜竟使出”形神俱灭”这招,我师弟杜元龙因而与胡成扇血溅当场,两人同归于尽。至此,东海剑派与神鼎教都流下了第一滴血。这一滴血触发双方的仇恨感,犹如稻草闷烧,仇恨逐渐酝酿加深。」
「神鼎教教主吕建功见己方竟无一场胜,这踢馆踢得很不是味道。」
「第三场比试,吕建功竟亲自下场约斗我掌门师父柳柏松。这场宗师级的决斗是我生平见过最惨烈的龙虎斗,双方在招数上不能分出高下,最后各使出乾坤一击比拼内力。若非你在场绝不能置信,他们间的比拼内力竟相持有一炷香之久。」
「双方人马见主帅如此僵持不下,俱都失去理智,纷纷跳下场相助,最后演变成无法控制的恶斗场面。我图谋制止,然而一人之力,实在无可化解,最后我也倒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醒来之后人事已非,我被神鼎教俘虏,四肢经脉均受严重伤害,自此武功尽失,而被囚于神鼎教这牢房之中。」
贺云生喟然而叹道:「事后我得知,我掌门师父与神鼎教教主在该战役中,两人均受严重内伤,且在半年后双双因伤而去逝。这场血战,双方主帅两败俱伤,双方高手折损殆尽,双方门徒弟子的死伤更不计其数,均付出沉重代价。」
古寒星惨然道:「这段往事凄惨壮烈,令人不胜嘘唏。」
贺云生道:「这件往事,神鼎教与东海剑派都不愿提起,因为实在太痛了。」
古寒星道:「神鼎教与东海剑派梁子结得这么深,可是神鼎教对前辈又以礼相待,而非暴力相向。这是为什么?晚辈不解。」
贺云生默然片刻,才道:「这中间原委全然是权谋考虑,神鼎教倾全教之力仍受如此挫败,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为保存颜面,他们图谋盘算,想要招降我。他们极尽所有笼络之手段,甚至,让莲花堂颜守静来接近我,说降我。这么多年来我不是没心动过,不过,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我现在心如止水,任何阴谋终将是一场徒劳而已。」
至此,古寒星对贺云生的事有了完全的了解。
古寒星动容道:「前辈遭遇令人神伤,神鼎教害人不浅,有太多像我们这样不幸的人。」
贺云生表示道:「我不怨恨神鼎教,但是我希望能离开这里,回东海剑派。」
古寒星也表示道:「我也不怨恨神鼎教,而且我也希望离开这里,回汉阳老家。」
贺云生莞尔一笑道:「我俩有志一同,若能合作,必能找到机会逃出。你是神龙困于浅滩,神鼎教铁定困不住你,你终将脱颖而出,回归到你应有的地方。」
古寒星闻此大为感动,他一概如往地道:「我愿与前辈共谋逃出神鼎教,不计生死。」
贺云生大喜道:「有小兄弟与我结盟共谋,不愁大事不成。」
古寒星惶恐道:「前辈虽看重晚辈,但是晚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
贺云生悠然道:「逃出神鼎教的事需从长计议,非一蹴可几,暂且不用急。眼前能做的,就是蓄积实力,等待机会,再图谋打算。像小兄弟你,必须继续修炼剑界神功,完成未竟之功。而我则可以用我的经验及武学知识,帮助你通过修炼的瓶颈,让你的神功早日大成。」
古寒星汗颜道:「听前辈这么说,晚辈实在汗颜,近日因感情上有些迷惘困惑,这剑界神功我已十余日没练了。」
贺云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的练功态会骤然消失。不知小兄弟感情上有何迷惘困惑之处?小兄弟如果方便说的话,不妨说不来,看是否有机会消忧解愁。若不能,至少说出来可消闷解烦,心情会好些。」
古寒星沉声道:「我如果说了,前辈莫要笑话于我。」
贺云生道:「说吧,说错什么话,我也不会笑话于你。」
古寒星毫不保留的道:「我被神鼎教人抓来这里,已两年多了。其间我结识了莲花堂座下三小姐胡雪珊。不知道我跟她的缘分是偷来的还是借来的,神鼎教的人包括她师父颜守静,似乎都在阻挠我们在一起。为求能在一起,我必须慎重考虑下一步是不是要加入神鼎教行列。我若不然,我极有可能会失去我心爱的人。」
贺云生听完哈哈大笑。
古寒星脸上一红,怨道:「说过不笑的,您又大笑。」
贺云生歉然道:「小兄弟莫怪。我只觉你的遭遇跟我实在太过相似,故而一笑,实无恶意。」
古寒星请教道:「前辈遭遇与我有何相似之处?晚辈或许可向前辈请教脱困之道。」
贺云生幽幽地道:「很久的旧事了,很少有人问,小兄弟这一问,我却不知话从何说起。」
贺云生喝了一口水,续道:「我被抓来神鼎教,神鼎教不管用什么方式与条件招降于我,我都坚决不降。结果,他们派颜守静来招降我。我非圣人,面对美女的真情浓意,老实说我考虑过要不要归降加入神鼎教,为此我迷惘过、痛苦过、挣扎过。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身份依然是东海剑派不肯归降的大英雄,而不是神鼎教人,不是颜守静的夫君。」
古寒星佩服道:「前辈的坚持令人佩服,晚辈的定力不及您的万分之一。」
贺云生期勉道:「我能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直到现在,我仍有被说服加入神鼎教的可能。要做出所谓完美的选择可以说是不可能,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总是会有缺憾。我的路不代表是你要选择的路,你必须走你自己选择的路。」
古寒星理解道:「前辈的一席话,对晚辈启发很大,尤其前辈提到剑界圣地的英雄们,他们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济弱扶倾,大仁救苦,大义救世,浩气凛然,令人佩服。晚辈深受感动,愿以他们的情怀为终生学习榜样。」
贺云生期许道:「在我眼中,你已是剑界圣地的传人。这个世界仍晦暗不明,就等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救世。」
古寒星与贺云生之前日日相见,但无交集,形同陌路。但今天的一席谈话,开启了彼此间的互信与互识,两人将相互扶持,结盟共谋他们的脱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