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以兰佾摔下碗筷一把拉住了那丫鬟的手腕,小丫鬟顿时吓得脖子使劲向后缩。
“我我我……泠,王爷带回来的泠姑娘,已经不,不行了……”
“荒谬!”
以兰佾拳头握紧,广袖一扫将那丫鬟带出去撞在了梅树上,外头的丫鬟也吓缩回了脖子。
“她是被你带回来的吧!”说话间他已不顾什么情分,揪起弗白珏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满眼的怒火恨不得将眼前人一把烧成灰。
弗白珏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你喜欢她?”
“别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跟我说话!”
眼皮慵懒一抬,弗白珏睨向远处道:“我只是随口一提,你这么在意做什么,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
双手狠狠一提,以兰佾又把他提高了几分,可对着他淡然自若的表情,他实在不知该骂些什么,很想挥拳狠狠揍下去,可这又怎够弥补顾泠的性命!
十指一松,长袖一甩,以兰佾冷哼一声扭头走出大堂去了。
可前脚刚出去,衣袖便被紧紧攥住。
“你想去送她?”弗白珏冷然道。
“我想去救她!”以兰佾压抑着怒吼。
他以为弗白珏只是不想拉下面子去救一个众所周知的死对头,所以他代他去做这些事,他以为弗白珏听到这句话会松开手,他以为他并不像世人看到的那般无情,可是他错了。
那只攥住他衣袖的手丝毫松懈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抓得更紧了几分。
纵是以兰佾这种草菅人命的人也是一愣,随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弗白珏。
“你居然,不让我去?”
弗白珏面色不改,眉宇间却是有些落寞:“已经晚了……”
以兰佾神色一滞,愣在原地:“什么意思?”
“苏画眉给她吃了什么,我一清二楚,她接近顾泠时就有人禀告过了。”
“苏画眉……?”又是苏家!
想起他的冷血无情全是因为一个已死的女人,以兰佾就恨不得将他乱刀砍死。
“苏家苏家,难道你眼里除了苏拂晓就没有别的人了么?你为什么这么绝情?她已经失忆了,她根本不知道苏拂晓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为什么又要将她卷进来?难道为了一个死人,就让天下人把你当笑话看么!”
“弗白珏,你真有本事!”
口不择言的骂了半日,最后一句总算让弗白珏的眉头动了动,眉头一动,他便松开了以兰佾的袖角,面上也终于有了表情,尽管那是一脸惹人厌烦的怜悯。
“愚昧。”
只是扔下了两个字,他便成功阻住了以兰佾的脚步。
“你说什么?”
看都不看他一眼,弗白珏整理好衣襟重新坐回到了椅子里:“我说你蠢。匹夫之勇,焉能成大器。”
“我二人的恩怨只是私怨,我并没想过将他卷入和弗绍言的斗争。但我不想,不代表弗绍言不想。墨家鸣玉,东方家长子翳,已经拿顾泠做筹码不知和苏子寂交涉过多少次,他们无不在打着顾泠和烟雨楼的主意,所以,害她走上不归路的根本不是我。”“是,当我得知顾泠回来的时候,我已下了杀心,可如你所说,她根不记得了,如今的她,机敏又不失良善,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看得出,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在意她,但是……”
“不是我将她卷进来的,是她自己跳进来的。难道你没发现从韶关自并州,金甲银铠军势如破竹,却越向南打越吃力了么?甚至有时堪堪只能守城。”
以兰佾眼睛微动,闪着星屑似的光:“难道是因为……顾泠?”
“你还记得辉下平野战时,朝廷用的绊马枪么,后来才知道是你在金陵时拦法场救下的那个宫女发明的,那宫女就是顾泠。她断断续续配给了弗绍言一个很有保障后勤库,所以我们才越打越觉得奇怪。原本除夕之前便可以打入金陵,眼下看来,能打过潍水补充上粮草就已经很不错了。”
闻言,以兰佾眸光一僵,凝在了原地。
弗白珏抬头,朝他抿唇一笑,妖娆如花:“一个半步未离开过**的人,便可有此能耐,于公于私,我都没有让她活下去的理由。”
他向来不喜说谎,也不喜自欺,以兰佾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既已说出顾泠不能活,那便是阎王来了也救不下她。
不……有一个人能救!
思及此,以兰佾的眼神顿时一片清亮。
“顾泠绝对不能死。”他严肃的看向弗白珏。
“给我个理由。”弗白珏不动声色倒下一杯茶。
以兰佾微微一笑:“苏拂晓没死,但她的下落只有顾泠才知道。”
如果说顾泠死在苏画眉手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那这个消息着实震愣了弗白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一次弗白珏开始质疑自己亲耳听到的话,他的声线带着抑制不住抖动,眉头也在难察觉的跳动,他的手他的腿他的身子都在微微颤着,像双脚不管用的残疾人重新体会到行走时激动,浑身都在强忍着那种几欲痛哭的喜悦!
“苏拂晓没死,但只有顾泠知道她的下落,所以……你去哪?”
“别院!”
华灯初上,明明是农人劳作一天回到家里最清闲的时候,扬州一处大宅院里却从内到外紧张到了极致,四下里安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楚。
“啊——”
忽然,一声哀嚎响彻半边府邸,自别院大堂里连滚带爬出来一个布衣男人,儒冠歪斜,对襟凌乱,灰头土脸身上还有一只明显的脚印,似是被谁一脚踹了出来。
床榻边,弗白珏一张妖娆的面孔阴沉得能滴出墨水来,跪在地下的大夫瑟瑟发抖,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位病人。
明明就是连气都没了的死人,还不能明说……这这这家的主人也太胡搅蛮缠了吧!
“滚,从此不要让我在扬州见到你,不然你必死无疑。”
“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以兰佾的脸色只比弗白珏的更阴沉,他沉默的坐在一旁用目光细细临摹着榻上之人清瘦的侧脸。
上次安宁村一别,她又瘦了好多好多,本来就小的脸如今还没他的手掌大,愈发显的她羸弱瘦小。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那个十五岁少年的模样来,如今仔细想来,他从未怀疑过她是女子,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多像男孩子,而是因为从骨子里透出的狂傲,那不可一世的姿容,如何都不能和如今的顾泠联想起来。
为了重新回到弗白珏身边,这幅瘦小的身板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床柱猛然一颤,以兰佾警觉抬头,却见是弗白珏猛然起了身,他二话不说,一手伸在顾泠后颈,一手伸在她腿弯,打横抱起便要出门。
“你要做什么?”
以兰佾随即弹起拦住了他的去路。
“救她。”若是平日里,弗白珏根本不会回答,今日却一反常态。
“带她去哪?”
弗白珏懒于和他纠缠,侧身而去:“去祝茶庄,找莫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