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寒风夹杂着小雪,众人楞楞看着缓缓降下的两个人影,不知是谁认出了贤王,立刻跪地高呼道:“这是贤王殿下!这是贤王殿下!”
来不及思量贤王殿下为什么会救下这个妖女,大家纷纷高呼千岁,跪地行礼,虔诚的一如最忠心的信徒。
黑发沾满了柳絮般的绒雪,衬着狭长凤眸,他妖娆如画中仙,看痴了一众少女,也看痴了顾泠。
三年不见,他又清减了不少……虽说贤王军队占据优势行军势如破竹,可毕竟是在指挥千军万马,身为三军统帅他又怎会睡得安稳?
凤眸微眯睨向伏地高呼的人们,他忽然展颜一笑,似一朵红蔷初绽。
“是谁要杀她?”
语气淡淡,仿佛只是打个招呼,却骇得村民们浑身一抖,如同有块巨石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目光纷纷看向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赵翠儿。
“邑生……”
邑生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还活着?
她的眼睛不敢眨一下,只看了一眼顷刻间泪便湿了面颊。
一定是他!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眉眼,除了邑生天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风采!
可为什么这些人喊他,贤王殿下?
“邑生,邑生你还认得我么,是我啊,翠儿啊……”
她一步步走的迟缓却坚定,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所有能量,从眼神到胸口皆是一片清明。
可她的邑生在七步开外便阻了她的步子,无论如何也踏不过去半步,薄唇轻启是一片陌生:“本王不喜生人靠近。”
一句话将赵翠儿心头堪堪点燃的火苗浇的半丝不剩,被曾经无比亲密的人说出这么疏离的话,这种滋味岂是一个“寒”字可以形容?
“呵……不喜生人靠近?邑生,现在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陌生人是么?!”
他却凤眸一睨道:“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比上一句更让人心寒,赵翠儿杏眼睁圆梗在原地。
“好,沈邑生你真好!我是生人,你不喜我靠近……那你告诉我,你为何把她抱在怀里?!你跟她很熟么?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是本王的女人。”
一句话,惊愣了在场所有人。
赵翠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邑生那么温柔,那么疼她,怎么可能连眼睛不眨的说出这么伤她的话?
不,邑生一定是被那些人控制了,一定!
她手脚并用起身,刚要靠近便又被阻在了七步开外,忽略那道无形的气墙,赵翠儿奋力喊着:“邑生是不是蓝宝宝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就知道是这样,当初你就不应该答应他们!”
弗白珏听罢却是眉头轻蹙,顷刻间明白了些什么。
以兰佾,你居然敢将一只傀儡做成本王样貌,真是好大的胆子。
紧了紧怀里气息微弱的人,弗白珏眸子不由一眯。
“记住,留你这条性命是因为你还不配让本王亲手杀你。”
说罢,紫色长袍在赵翠儿眼前缓缓离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不可及。
双手握成拳狠狠锤在地上,眼神透着十成的不甘。
她的人,只要她还活着,就绝不会拱手让人。
忽然,她目光一转,这顾泠不是正宫娘娘么,怎会结识叛匪,还如此亲密?
思及此,她脑中顿时有了对策,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
“顾泠,这次你要是还能活着,那我就去死。”
料峭寒风夹杂着小雪,从窗台飘落进屋里,在少女的黑发上落了一层晶莹,刚进来的人连忙合上了窗扇,又在火盆里添了碳,这才端着碗坐在床边又顺手掖了被角。
做完这些,弗白珏自己都愣在原地。
拂晓不在后,他几时对一个女人这么体贴过?
想起拂晓,他握着汤匙的手便是一顿。
顾泠杀害苏家一门百口,又有什么资格享受拂晓的待遇?
“来人。”
“王爷吩咐。”门外侯着的侍女立刻应到。
“把药给她喂下去,务必灌的一滴不剩,剩一滴,杖责一百。”
“是……”
目送自家主子离开后,侍女们长舒一口气。
“这姑娘是谁啊?王爷怎么这么关心她,除了当年的拂晓小姐,可就没别人了。”
“哎呀,谁知道呢,看这摸样也是个病秧子,好生照顾着,别的我们也别多嘴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撒了不少,却一滴都没灌进去。
“这这这,这该怎么办?王爷待会儿要是回来了……”
“你们几个,忙什么呢急得是一头汗?”
说着,门外进来个少妇,星目柳眉,乌发细绾,身形窈窕,步伐婀娜,从头到脚精致如画,却独独在面上挂了副丝帕。
“眉姨,您来了!”侍女们齐齐行礼,“王爷让我们给这姑娘喂药,可这姑娘昏迷不醒,我们也没办法。”
苏画眉娇嗔一笑:“瞧你们笨的,人呐,下颌旁有块肉,你只要捏着……”
说着,她突然卡了声音,没了下文。
“眉姨?眉姨?”
侍女们唤了好几声,才唤回妇人的神思来。
“哦,没事,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喂,我喂……”
侍女们面面相觑,眉姨可是当年拂晓小姐的贴身侍女,王爷对眉姨都是礼待有加。
“眉姨,这种粗活我们下人来就好,您还是……”
“我说了让你们下去就给我下去!”
苏画眉忽然翻脸将侍女吓了一跳,一个个乖乖的退了下去,边走还边咬耳朵。
“小红就说过眉姨脑子有问题,我开始还不信呢……”
“总之,拂晓小姐的死,给他们打击都很大呢。哎,那你说拂晓小姐到底是有多好?”
“这个谁说的准呢,大概拂晓小姐跟其他大家闺秀不同吧。”
“红颜薄命,可惜了,也不知当年那放火的人是谁……”
听着侍女们走远,苏画眉毫不掩饰咬的咯吱响的牙齿,一步步超床榻走去。
榻上之人睡得依旧昏沉,脸颊微红,眉头轻蹙,丝毫不知危险在靠近。
“你骗得了王爷,你可骗不了我……虽然不知道你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没对你下杀手,”说着,她从袖里取出一只白瓷瓶来,轻轻一磕,将粉末尽数倒进了药碗里,“不过今天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死定了……”
一手捏起她的下颌,一手端着药碗,苏画眉两眼圆睁看着浓褐色的汤药一滴不剩全被顾泠喝了下去,面上表情更是扭曲。
“啪——”
青花的官窑冰裂纹瓷碗自手里猛然脱落,连着粥饭一起摔在桌边碎成了好几瓣。
以兰佾茫然抬头看向他:“碗都能摔,你是要准备颐养天年了么。”
弗白珏认真的抬头看着他,黑瞳深邃如夜星。
“不知道,胸口忽然很疼,比剑刺进去还要疼。”
以兰佾抬手将摸额旁一缕碎发掖后,调笑道:“你天赋异禀又师承名家,几时被剑刺进过胸口?”
那双漆黑的凤眸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可是真的很疼。”
无奈之下,以兰佾只得搁下碗筷:“我帮你检查一下,可能是上次在并州受了内伤。”
此时弗白珏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脸的认真和迷茫:“好。”
就在他起身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
“不好了王爷!泠姑娘她,她……她去了!”
刹那间,他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