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婢着急上火穿行在回廊里,当她第三次差点将自己绊倒,人已经赶到了钦差大人房前。
“咣当——”
“啪——”
一声接一声的脆响和闷响,丫鬟们在门口抖成了一团,进也不敢,走也不敢,每次响声都吓得脖子一缩。
刚赶到的丫鬟总管也被一屋子狼藉吓得退了出来,揪了一个丫鬟的衣领便拽出列来。
“你们就由着大人这么摔?怎么当丫鬟的,上去劝劝不会么?平日怎么教你们的!”
被揪出来的丫鬟一脸委屈:“姐姐,您看钦差大人气的这模样,我们……我们进去了估计就跟那花瓶一样,被摔出来了……”
“大人是主子,摔你你也得给我忍着!”
训了几句后,放下丫鬟的后襟,平了点气息,道:“说说,大人为何生气?”
“不知道,小蓝大人来了一趟以后,就这样了……”
“小蓝大人?那个奇里奇怪的八岁女娃?”
“正是……”
总管眼珠子一转,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猜到二人一定有了冲突,主子有了烦心事,可就是下人们表现的最好时机,而且这位主还是皇宫来的正宫娘娘,说不定伺候好了还能跟回宫里呢……
这么一想,她立刻正了脸色,挥手让丫鬟们退下了,自己麻溜换了张苦脸钻进了屋里。
“哎哟,我的钦差大人,您这么摔会把自己手割坏的!”
心里正烦躁的赵翠儿,二话没说,抬手朝她肩膀就摔过去一个砚台:“滚!”
吃疼的硬受了这一下,那总管愁眉苦脸正想法子呢,低头就瞧见砸自己的砚台底下粘了半张宣纸。
这是啥?
忍痛把纸揭下来,孰料头上阴影一罩,宣纸被劈手夺走,抬头看时,便是钦差那张黑的能滴墨的脸。
背后猛然一凉,那丫鬟总管立刻缩了脖子就朝外头走。
“大人您息怒,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可一只脚刚迈出去,背后忽然传来了钦差的声音。
“给本大人滚回来!”
顿时,总管悔得肠子都青了,就为了贪点小便宜,不光肩膀被砸肿了,难道还要被当沙包揍一顿不成?
“大人……您要打的话就下手轻点……成么?”
赵翠儿杏眼一斜,蹙眉看向她,厉声道:“打你都嫌手疼,给我过来,我要交代你点事儿。”
“啊?”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耳朵就被钦差大人一把揪了过来。
“大人!您可千万要三思啊!”听完钦差的话,总管吓得人都差点跳起来,“皇上派您来,咱们都懂,就是走个过场,您真的没必要亲自去那种地方,闹不好真的会出人命啊!”
“让你去准备就滚去给我准备,费什么话,当心舌头给你割下来!”赵翠儿眉头一挑,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吓得总管叠声应着“明白”,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眼看着人走远后,赵翠儿终于一个没忍住,又呕了口黑血出来,盯着自己吐在地上的污秽,她眼白都瞪红了。
原来那天地牢里的络腮胡就是顾泠,要不是蓝宝宝告诉了她,她还真傻乎乎的要去跟那人结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骗吧骗吧!都尽情骗她吧!总有一日,她会把这些帐全部算回来!
你顾泠不是能耐么,居然跑去安宁村装好人?好啊,那就在安宁村一比高下!如今上下药方都在她赵翠儿手上,这局,看你怎么赢!
“阿嚏——”
一个喷嚏不光打醒了顾泠自己,还惊着了熟睡的小鹅。
细白的小眉头微微一蹙,他喃喃嘴巴又往顾泠怀里蹭了蹭。
顾泠看看灶上的粥,又看看外面尚黑的天色,努力睁了睁还惺忪的眼睛,准备将粥装碗了。
帘子一动,孙夫人进来了。
“我还跟他们说你两天没合眼了,让你今天歇歇,我去送,你居然起来了。”
说着,她径直取了勺子去舀粥,顾泠小心扶走小鹅的脑袋,连忙去帮忙。
“劳烦大家换井吃水是我的主意,我当然要在旁边给大家鼓劲儿啊,他们挖井的才是真累呢,身子还带着病就要做这么劳累的活。”
孙夫人眉眼一弯,笑道:“没想到你十八九年纪,居然懂这么多事故,扬州城里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们还都是只知道玩乐的傻丫头一个呢。”
顾泠只是笑笑,没再开口。
若让她知道,她十五岁便能统帅三军,那又会是何表情?
看着孙夫人一碗一碗将粥盛进预备好的瓷碗里,本来神色如常的顾泠忽然沉了脸。
一把扣住孙夫人手腕厉声道:“夫人,这熬粥的水是哪来的?”
孙夫人一愣,不解道:“还能是哪的,自然村北头那口老井的呗,整个村子吃水都去那里挑的。”
顾泠太阳穴都抽搐了,无奈的拦下孙夫人,道:“夫人,我之所以让大家换井吃水,就是因为老井里的水有问题,不能吃,你还用它煮粥……”
这下孙夫人更懵了:“北头南头不都是一片的地下水么,有差别么?”
无奈之下,顾泠耐心解释道:“瘟疫村的井,早就被朝廷封死了,已经不是活水了,所以不能吃,要吃干净的水才行。”
夫人半信半疑,蹙眉看向她:“真的……被朝廷封了?”
当然是假的!
那井是被弗白珏封掉用来投毒了,每天只是定时往井里放水而已,不然全国都染上了瘟疫那可怎么办。
想归想,说还是得圆着来。
“当然,您想想,若是瘟疫村的井不封,那疫病就有可能从地下河道里蔓延道外面,府衙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潜在因素存在,必然是封掉的。”
“嗯,有道理!”孙夫人恍然大悟,咣当一声扔下了饭勺,“那依你之见,南井没打好的这几日,我们吃水怎么办?”
这个问题顾泠还真没想过,难不成先凑合着那毒水吃?可那也太荒唐了,跟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喝毒酒一样。
用晨露倒是可行,可耗费太大,他们用水多,这样根本不够用,得来点实际的。
思忖半晌,顾泠总算有了个比较靠谱主意。
“夫人,再帮我找两个大口铁锅来,还要四五截普通的空心竹。”
“是要做什么?”
顾泠抿唇一笑:“蒸水。”
孙夫人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顾泠叮铃咣铛一顿凿,将八只竹节装在了一口铁锅的边沿,拴住两个锅耳吊在木架上,然后才将另一口大锅放在火灶上,绳子一松,让上头的大锅扣在了下面这口锅上,严丝合缝。
于是在孙夫人目瞪口呆里,顾泠安然的架好了装置,安好了竹节,安然的将水倒进底下的铁锅里,又安然的点柴,开始烧水。
说来还真是奇怪,只听里头的水咕嘟咕嘟一直沸腾着,而随着水滚,竹节里就会有水流下来,流进准备好的木桶里。
顾泠一边通过一根粗点的竹节往锅里倒水,一边加柴烧水,天刚亮时,就凑够了一锅粥的分量。
招呼面带新奇的孙夫人提着蒸来的水去重新煮粥,顾泠又趁热烧了三缸水,总算能撑过打井的这几天了。
虽然这样不敢保证水没有一点问题,但也要好过直接入口。
孙夫人恋恋不舍的提着水去熬粥了,越想越觉得这泠姑娘有趣,决定待会儿一定要把这事说给大家伙听。
安宁村的男人们都在打井,女人们也不想闲着,纷纷到孙先生家里询问有什么帮的上忙的,顾泠也乐得她们配合,开始一个个分工。
“对于疫病来讲,最重要的还是卫生,现在是冬天,气温低可以让有害生物无法存活,但屋里有火盆,所以暖和的屋里更容易滋生有害的东西,所以我们必须保持村子是干干净净的。”
一番话讲来,众人顿时明白了该怎么做,回家便风卷残云一般将所有物件都扔进院子里,准备来场彻底的清洁工作。
冬天天冷,水也冷,可挡不住妇人们火热的心,她们聚在一起,唠着嗑等水烧开,唠着嗑把衣服洗干净,又唠着嗑将衣服晾起来,然后唠着嗑继续洗下一拨……
停下手上的活计,瞧着晴天底下一排排洗涮干净的衣物,顾泠恍然一愣,有种自己本就生在这,长在这的错觉,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天晴了女人们便出来洗衣服,然后张家长李家短的唠上几句,唠好了,也要中午了,大家嬉笑着又要去午饭了。
被单忽然一动,一颗小脑袋猛然探出,吓了顾泠一大跳,看清是小鹅之后,心跳才平稳下来。
“娘亲!”他甜甜的喊了顾泠一声,小舌头一吐,“孙先生喊你去医庐。”
“有事?”
小鹅眼珠一转,立刻点头:“可能是有人来看望你了,我出来时在医庐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不是村里的人。”
莫非是同鸢和秦烨来了?
这么一想,顾泠一边起身一边解围裙道:“来了几人,是男是女?”
小脑袋一歪,小鹅张口便道:“是个男孩子,挺年轻的,不到二十的模样,穿了个齐儒对襟,一口北方话,应该是哪家公子的书童吧。”
不得不佩服小鹅的小脑袋瓜,他这番详细的观察和描述,顾泠已然猜到来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