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巧儿带人走后,彭江将两位公子让进了府中的客堂,又忙着吩咐下人传来酒菜,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桌,三人分位而坐。
司空念边与他们寒暄着,心中还要一边飞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彭江对于自己卫司马密使的身份差不多信个八九不离十了,可秦啸尤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若是等他回到怡春院,发现带来的冷金笺少了一张,那自己的身份恐怕就要暴露了。这一暴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庐州上下又有几个高手能拦得住自己?只是眼下还带着个方恒轩,行动就没那么方便了。
“司空公子,秦公子。”上完菜,彭江举杯道,“二位远道而来,这庐州城中吃住自是比不上那京城,招待不周处还望二位海涵。”
司空念忙端起酒杯来客气几句。
“司空兄方才从天而降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秦啸尤发话了,他还要试探试探司空念,“老爷是派你来监视我的?”
“哦,谈不上监视。”司空念摆手笑道,“秦兄怕是有所不知,老爷手下倒是养了这么一批人,专门起到监视暗查、收集情报之用。我此行也算不上是专门监视秦兄的,只是暗中帮些忙罢了。”
“我倒是有所耳闻,”彭江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开讲道,“老爷手下的这个机构可神了,你们知道为何老爷如此信任刑部和尚书?据说当年和尚书闲来无事,找了几个同僚在家中打牌,玩到最后却少了一张牌,怎么找也找不到,便不了了之了。第二日,老爷找和尚书来议事,问他昨晚与什么人做了什么,和尚书都如实作答,老爷笑着掏出一张牌来,和尚书都吓得腿软了,你猜怎么着?就是昨晚他丢的那张牌。”
“有这么邪乎么?”秦啸尤还有些不相信,毕竟他爹爹秦鸣跟了老爷这么些年,也没听爹爹说起过这些来。
“有啊,”彭江一本正经,“我还听说啊……”
“得得,打住打住,”秦啸尤不耐烦地制止了彭江,继续问司空念道,“那么司空兄,你也是这个组织里的一员咯?”
司空念心中正暗暗歌颂谣言的伟大,天下哪有隔空取物这种功夫?还不都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可这些谣言倒是帮了他的大忙,他笑道:“身为密使,有些事情不便多说,但还请二位清楚,老爷手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老爷都心中有数。”
彭江听了猛点头,敬酒道:“司空公子言之有理,我等都为老爷办事,尽心极力便是了。”
“既然司空兄有如此能耐,远的不说,不妨说说在下今日的行踪。”秦啸尤依旧不服,嘴上叫板道。
司空念乐了,好在下午金巧儿将她跟踪秦啸尤的见闻讲与自己听,倒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于是他把金巧儿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只见那秦啸尤缓缓地摇了摇头,端起酒来起身敬道:“司空兄好本事,果真跟了我一天而我却毫不知情。方才心中尚存疑虑,所以多问了些,还请司空兄见谅,我先自罚一杯。”
司空念自然是要客套一番的,连忙起身道:“岂能让秦兄独饮。”说完也陪他一饮而尽。
秦啸尤本是个好酒之人,只是平日里身在秦鸣眼皮底下,也没什么喝酒的机会,这下没人管了,便来了劲,又满上一杯酒道:“司空兄,好歹我俩也是同窗一场,如今再见也是有缘,这一杯敬你!”
两人便开始你一杯我一杯,边喝边叙旧。
彭江在边上也听明白了大概,原来这二位公子还同窗共读过,这下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位司空公子是自己人了。
司空念心里暗暗叫苦,他哪儿想与他们喝酒,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再悄悄潜入怡春院,将那张冷金笺放回去,这样便再无后顾之忧了。可既然来了,又不好说走就走免得惹人怀疑,再说,天晓得金巧儿那边怎样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酒过三巡,秦公子倒是来了兴致,又开始抒发起他心中的不满起来,端着酒杯打着嗝道:“司空兄,我知道,你是老爷的耳目,但我也知道,你这人向来也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当初,你突然离开,是不是因为卫渐离那厮?”
司空念暗暗惊叹,嘴上吃着卫家的饭还敢骂着卫家的少爷,自己再耿直也没你耿直啊,可眼下毕竟还有第三人在场,这个问题怎么答他呢?司空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彭江,彭管家也面露难色,想来这是在他的地盘上,秦公子要是大放厥词起来,他是告诉老爷呢还是不告诉?所以他也在为难。
“秦兄,都是年少不更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司空念一语带过。
“司空兄,你也不必跟我这藏着掖着,咱都是自己人,当初在白鹿院念书那会,我也没几个朋友,你算一个!来,干!”秦啸尤又举杯道。
司空念不好推脱,只好继而陪他喝酒。
“当初啊,婉烟那个漂亮……”喝着喝着,秦啸尤似乎有些迷醉了,边说边笑,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真是一貌倾城,司空兄你也很喜欢吧,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离开京城前只知卫姜两家串通好了比武招亲的事情,还以为姜婉烟已经嫁于卫渐离了,所以这些天每每喝酒就要将卫渐离骂上一顿。
司空念已经喝得一阵晕眩,他这小半辈子不是与书院就是与书楼打交道,哪曾喝过这么些酒啊,此时两腿正发软,拍了拍彭江道:“大管家,我撑不住了,你陪秦公子喝吧……”
彭江忙劝起酒来,说的是些什么司空念也听不大清了,只觉着周围的烛火人影开始四处晃动起来,耳边一阵含糊不清的嗡嗡声。这是醉了吗?眼下可不能醉,还要把冷金笺送回去呢……这么想着,他强打起精神来,又想起了金巧儿,眼下她到哪儿了呢?
这人啊,一喝了酒,尤其是喝多了酒,便容易动情。所以有些人爱喝酒,喝完以后那些个心中藏匿的感情便一股脑儿蹦跶出来。此时,司空念对金巧儿的思念正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泛滥起来。他开始觉得无助,好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此时,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金巧儿。
他所不知道的是,金巧儿此时此刻,正趴在他们的屋顶上,静静地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带着四个姑娘离开卫府后,金巧儿将她们安置在自己住的客栈中,并给她们请来了大夫。毕竟是四个人,人多口杂,她也不好直接去找小颜问那纹身的事情,不然其他三个姑娘该起疑心了。所以她将她们先安置好后,就折回这卫府了。今日司空念是为了救她才闯入卫家的,眼下他还在狼穴,她不能坐视不管。
屋里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酒喝多了自然要去方便,司空念起身问了大管家茅厕的位置,便摇摇晃晃着过去了。
这茅厕处在客堂大院的一角,四周也没点什么灯火,司空念边走边寻思,要不是喝多了,倒不如一走了之了,现在倒好,路都走不稳。
进入茅房,他刚准备脱裤方便,突然一个人影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本能地喊道:“谁?!”
这一吓可不得了,原本司空念就是憋着打算小解的,两手已经准备脱裤子了,这么一番惊吓后,只觉得下半身一股暖流自上而下喷涌而出……
随后便听见来人已笑得合不拢嘴:“司空公子,海量啊!”
看她笑,他也跟着傻乐,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窘迫:“巧儿,你怎么来了?待会......待会你要帮我洗裤子。”
“神经。”金巧儿瞪了他一眼道,“这可与我无关啊,我可是来救你的。”
“救我?”司空念这才反应过来,对啊,留在这卫府之中岂是长久之策!这才想起方才自己的计划来。清风一阵吹过,下身有些凉飕飕的,他倒是清醒起来,“我想起来了,你过来。”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那张冷金笺来,递给金巧儿道:“这是盖有卫扬官印的冷金笺,下午我从秦啸尤屋里顺手拿的,就在他那张书案的镇纸下面,待会儿你速速回一趟怡春院,悄悄将这冷金笺放回去,便大功告成了。”
金巧儿装作很嫌弃的样子接过来:“我说呢,你怎么有卫家的官印,你这偷鸡摸狗的本事都是从哪儿学的?”
“不是跟你贫嘴的时候,我与方恒轩住在同来客栈,你若是完了事顺便帮我去通知一下方公子,我怕他等不来我心急。”此时司空念的酒已经全醒了,裆下湿漉漉的一片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早点去吧,给他们发现了可不好。”
金巧儿临走还不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司空念摇摇头,长叹一声,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此丑样以后注定要成她的笑柄了。不过眼下自己这般狼狈,倒也很适合把这场戏演下去。
他装作依旧醉酒的模样,摇摇晃晃回了客堂,秦啸尤与彭江也已喝得半醉,一眼见着司空念这幅模样纷纷大笑起来。
司空念做无辜状:“二位……二位这是笑什么啊?”
“司空兄,喝多了吧?”秦公子笑道,“还是掉进茅厕了?”
彭江也笑着吩咐下人道:“司空公子不胜酒力,快给司空公子安排一间上等的客房,扶司空公子歇息去。”
“别忘了再安排一条上等的裤子。”秦啸尤嬉笑着补充道。
司空念装作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让他们笑够了,又任由两个下人搀扶着,一步三晃地离开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金巧儿顺利将那东西放回去,此次庐州之行便已经成功了大半。
时至子时,司空念躺在卫府的客房中,望着窗外乌黑乌黑的天空,只觉得头痛欲裂,倦意上来了却又不敢放心地酣然入睡,如此睡睡醒醒,便熬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