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的光亮照进了司空念的梦境,叫醒了酣睡之人。睁开眼,他本能地一个鲤鱼打挺,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这是在哪呢?
一阵欲裂的头痛之后,他才意识到,这里还是卫府,自己该是喝醉了,该死该死,怎么能真睡着了呢?果然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恒轩要是知道他说这话,一定会告诉他除了这酒,还有女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空念翻身下床,见到床边凳上还放着一条新裤子,才想起昨晚的丑事来,金巧儿那个意味深长的坏笑立马浮现在眼前。他只好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两下,以后她有得拿这事儿嘲讽自己了。
出了房间门,便见一丫鬟候着,领他去了客堂。
彭江留他用完早膳,还不忘央求他多在老爷面前美言几句,又送他出门,也没多问他去哪儿。彭江做事到底是八面玲珑,密使密使,哪能什么都能讲呢?
离开卫府,司空念不禁舒了口气,朝着客栈走去,心中还在不断盘算着:
这一回金巧儿的身份算是暴露了,秦啸尤必会疾书回去报告此事,说不定还会提到自己这密使一事。等到京城卫扬的回信一传来,自己昨日演的那番戏也就都被揭穿了。卫家人知道真相后事情就难办了,所以,能利用的时间也就是这书信来回的两三天,形势可谓迫在眉睫,该如何是好呢?
司空念正忧心忡忡,那边秦啸尤刚刚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昨晚司空念喝醉后,秦啸尤与彭江又多喝了两杯,才坐上马车回到了怡春院,也没再做其他事情,一夜酣睡。醒来后起床解手,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昨日之事,又觉着有些蹊跷,怎么好好的就冒出个御史大人来,怎么好好的又冒出个密使,还是许久未见的同窗。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才想起自己也有那冷金笺来,裤子都没系好便急匆匆赶回厢房,一点桌案上纸笺的数量,嘿,竟然一张没少!他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自己多虑了,卫扬这老东西,到底还是没把秦家当做自己人。这么想着他又越想越气,父亲这一生数十载,为了卫家呕心沥血,没有挣到一点功名利禄也就算了,连这点信任都得不到,真是枉费自己之前的一腔热血!有其子必有其父嘛,这卫扬与卫渐离还是一丘之貉!
想到这里,秦啸尤心中不禁愤愤然,摊开一张冷金笺来,手起笔落,才思如泉源,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整张都不带停的。他虽然生性不羁,又是气在头上,但也没那胆子直接质问卫扬为何派人来监视他,只好旁敲侧击地写了一大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引经用典颇为精彩,倒是对于御史的事情通篇未提,写完后还暗暗得意,既教育了卫扬一番,还没落下任何把柄,如此的才华没有去考取个功名实在是可惜了。
写完后他还不忘对着纸笺沾沾自喜了一番,才差人送往京城,此时已过了午时,他打算下楼用膳,却正好遇上了庐州府衙来的一个衙役。
“秦公子,老爷急招你过去,这不,马车给你在外面备着呢。”衙役满脸堆笑道。
“知道了。”秦啸尤没好气地答道,心中又起不快,早不来晚不来,这到了中饭的点连早饭还没吃呢,急个什么劲?
“秦公子,老爷还候着呢……”那衙役见他往饭桌前一坐,并没有立刻出发的意思,便催了句。
“那就先候着吧。”秦啸尤没好气地答道,点了几个硬菜,哼起小调来。
衙役没法子,只好识相地立于一边,心中纳闷,前几日这秦公子一听说个风吹草动哪会有半点迟疑,今日这是怎么了……
秦啸尤慢悠悠地吃罢饭,午时都已过了,才抹了抹嘴角的油水,坐上马车去了府衙。
庐州知府梁岩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见那秦公子不紧不慢的样子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告诉他:“接到信报,曹校尉带着公子之前所要的那些人,已经快到庐州城了。依公子之见是押往府衙大牢还是直接送去卫府?”
“速速勒令他们白日不得擅自进城,等到过了丑时再入,直接关押入府衙大牢即可,尽量别闹出什么动静来。”秦啸尤想起还有个御史要应付,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这……秦公子此举是何意啊?”梁知府不解他的意思。
“照办便是了。”秦啸尤冷冷答道。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匆匆疾走了进来:“报——大人,曹校尉的人马已入了广德门,还请大人做下一步指示。”
秦啸尤一听便火了:“怎么能擅自入城呢?谁让他擅自入城的?让他滚出去等着。”
“秦公子!”梁岩的声音高了八度,“曹校尉好歹也是个六品官,要进个城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吧?再者,这不能进城也是你刚刚才说的,我们连个准备都没有。要不是秦公子晚来了半个时辰,我看也不会出现如此局面吧。”
秦啸尤自知理亏,只好暗暗赌气,也不吭一声,心存侥幸地想着,那御史也不见得无孔不入什么事都看得见吧?
然而他未曾料及的是,这庐州城中本就一片萧条,街市上行人大多匆匆而过,曹校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四五辆马车,排成一字队列雄赳赳气昂昂地招摇过市,别说金巧儿了,全庐州城的百姓都快知道了。
所以车至府衙门口时,秦啸尤都快给气傻了,上去直拍着曹校尉的胳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娶亲呢?弄得这么隆重?”
曹校尉本就是一介武夫,哪懂他的意思,瞪大眼睛望着他,有怒却又不敢发。
“快快快,都押到牢里去!”秦啸尤边指挥边四下观察着有没有人窥视,本想来个暗度陈仓,这下好了,眼看着要玩砸了。
曹校尉不敢怠慢,连忙照办。
“秦公子,人犯已到,还请秦公子训话。”虽有一肚子不满,梁岩却也得审时度势,躬声道。
秦啸尤没理他,径直跟着人犯们去了地牢。地牢中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发霉的气味,对于这些多年不见天日的人犯早就习惯了,然而秦啸尤哪曾见识过这场面,进了牢里没走两步便捏住了鼻子,垫着脚尖走到牢房前,暗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要是沦落进这种地方,真不如自缢得了。
梁知府与曹校尉陪他一同前来,示意狱卒们都出去候着了,牢中再无他人。
这些囚犯个个目光呆滞,神色憔悴,有的生了多年的烂疮也无从医治,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秦啸尤看了心中暗暗叫好,之前他们被折磨得越惨,如今自己的把握也就越大:“各位,各位都是我们从大理寺地牢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想必在牢中关了那么些日子,都不好受吧?”
下面人呆滞地望着他,关了那么久,有些囚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各位,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各位面前,若是能顺利度过此劫,卫司马将力保各位重获自由。我不知道各位是否曾娶妻生子,也不知道各位的高堂是否尚在,更不知道各位是以何等罪名而坐此冤狱,但我相信,各位能坚持活到今天,一定对余生还抱有希望!”
听到自由这个词后,下面人还是有些茫然,再听到妻儿老小时,有些囚犯便开始哽咽起来,最后听到希望这句时,牢中竟有了骚动,原本如死水般的一潭一下子起了波澜。
“与卫大人共谋此业,卫大人将还各位一个公道!”秦啸尤总结道。他相信,已经不需要他再去叮嘱他们什么了,对于自由对于亲情的渴望是每个人埋在心底深处的,这些渴望足以驱动他们去做任何事情。
训完话后,出了牢门,秦啸尤又吩咐梁知府:“务必好酒好肉招待这些壮士们,若是有伤病的多找些大夫来给他们医治。”
梁岩虽心有怨气,却也只好应承下来。
秦啸尤走后,曹校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咬着牙道:“一个京城来的毛头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威风。”
“看他是卫司马身边人,暂且敬他三分,曹大人也不必介怀了,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将来他落到我们手里……”
第二日,刑部来办案的人也如约而至,在秦啸尤的安排下装模作样的审视完一番私盐坊的现场,并对那些个假人证们录好了口供,完事后便算是准备妥当了。
晚上梁知府大摆庆功宴,秦啸尤却喝得闷闷不乐。昨日他还在担心,自己的计划因为曹校尉他们的疏忽而给暴露了,可直至今日,却依旧风平浪静,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事情都顺利得让他有些担心。这御史去哪了呢?以他的官威,一个小小的知府哪里镇得住他?
喝得半醉时,他才恍然想起一事来,难道那御史真的问出田陆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