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念独自一人回到客栈时,依旧满腹狐疑。整个思绪还在围绕着金巧儿与小颜的关系转,一路上他能假设出许许多多的可能性,然而这些可能性却又没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真的是完全没道理的事情,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所以才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摇摇头,或许真是自己想太多吧。
司空念放弃了他的猜测后进了屋,因为已是傍晚,原本就狭小的屋里暗得几乎看不清东西,只有方恒轩还伏在窗前的书案上,借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束在纸上写着什么。
“恒轩,也不点个灯啊?”司空念道。
方恒轩猛地一抬头,将才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只顾潜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司空念对于方恒轩的反应并不意外,在白鹿院时他常常专心到看不到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少爷做什么呢?没个人伺候灯也不知道点了?”司空念又问。
“啊,按照司空兄的吩咐,这是我一个下午所记录下来的所有结果。”方恒轩见司空念回来了,招呼他靠近了来看。
“我滴个乖乖……”司空念看着桌上一叠写满了工整小楷的清江纸,“这庐州府下午是发银子了?一下午来了这么多人?”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记录虽多,倒并非是来人多的缘故,而是每个来人的特征方恒轩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从外形体征到衣着打扮,从动作特点到行为习惯,仿佛记录的是一个个多年的好友一般。
“按照司空兄所要求的,我已经尽力而为了。”方恒轩道。
“怎么说呢,”司空念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尽力了。”
原本只是打算给他派个事情好打发时光,谁知他对事却如此较真,较真到司空念有些心生愧疚,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打整整齐齐的记录到底能有什么用处。
“司空兄觉得满意就好。”方恒轩说完又把注意力转会到窗外,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只是徒劳。
“吃饭吧先。”司空念佯装看完了那一叠纸道。
“司空兄先去吧,我盯会儿再。”方恒轩说话间脸都没转过来。
司空念哭笑不得,世家公子,又有几个能有如此这般的责任心?无奈此时他也不好拆穿自己的把戏,只好任他去吧。于是司空念点好了烛灯,又下楼要小二送了两碗面上来。
“此地非比京城,自然也没有晚晴楼大厨的手艺,公子可吃得惯?”
“粒粒皆辛苦。”方恒轩答道。
同样是方家的儿子,老大和老三这也真是天壤之别。司空念暗想。
面刚吃了两口,司空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忙找出方恒轩刚才所记录的文字,左翻右翻很是急切。
“司空兄在找什么?”
“刚才,方兄可有看到,这官府的人押着几个姑娘回去?”
“姑娘?”方恒轩摇了摇头,“没有。”
“就在刚刚,一个时辰以内的事情。”司空念还要确认一下。
方恒轩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我一直在这盯着呢。”
看着他确信无疑的样子,司空念像是明白了什么。方兄可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几个衙役带着几个女子招摇过市也足够醒目,然而方恒轩却不知不觉。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并没有把几个姑娘带回这庐州府衙中!
那么会去哪里呢?可以去的去处应该只有一个——卫府!
司空念一拍大腿:“疏忽了!”
说完便起身。
“司空兄这是要作甚?”
“去一趟卫府。”司空念边说边拿起了宝剑。
“那我干嘛?”
“继续看着这衙门的两个门。”司空念答道,这回他倒是觉得,方恒轩这记录还是有些作用的。
入了夜,街上来往行人少了,万家灯火亮起,映衬着漫天的繁星。府衙里鲜有人进出,借此方恒轩发了会儿呆。身在异乡的人最容易感悟伤怀,想起前些阵子经历的种种,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气息吹得那烛火不断颤动,眼前之景也有些模糊。姜婉烟,欧阳素……欧阳素,姜婉烟……很多人爱慕女子只因她们的容貌,可他却觉得这种想法真是无稽之谈。婉烟,你又在做什么呢?
再说那卫府上,入夜后倒也没点上几盏灯。这是卫家的老宅,不少下人都跟着老爷进城了,所以宅子虽大却显得空空落落,不免有些阴森。大管家彭江亲自打着灯笼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是秦啸尤。
“按照秦公子所列的名单,那几个女子都被押了回来。”
“嗯。素来听闻卫府上在审问下人方面有些手段,今日耳闻不如一见了。”秦啸尤道。
“秦公子放心,我们的手段,那可是官府中没有的,要不然干嘛押来我们卫府审啊?交给那庐州知府倒也省事。”彭江说这话时自信满满,显然已是经验丰富。
“有劳大管家了。”
“岂敢岂敢,卫公子如今是老爷身边的红人,此次来又为我们出谋划策帮了许多忙,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彭江边说边停下来,转身作揖道。
秦啸尤也回礼道:“我查了田陆身边人的供词,这些日子里,田陆接触的人除了他们,也就逛了逛怡春院。交易账本一定要找一个信得过的线人,田陆又是这怡春院的常客,我相信那线人就在这几人之中。”
“秦公子妙计也!让您多费心了。”彭江又是行礼。
两人客气一阵,来到卫府最西边角落的一处院落里。这卫宅依山而建,这个最西边的院子正好背靠着山,所以四下无人,正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四个从怡春院中带回来的姑娘都一并跪在地上,四周冰冷阴森,只有两处微弱的烛灯,姑娘们浑身颤抖,不知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彭江与秦啸尤坐于堂前,冷冷地望着眼前跪着的姑娘们,犹如看着一群牲畜一般。
“你们可知道,为何将你们抓来?”彭江押了一口茶,问道。
“大管家,我们冤枉啊,冤枉啊……”姑娘们哭哭闹闹。
“我呸……”彭江将口中茶水喷了出去,“冤枉?我知道你们中有三个人是冤枉的,但有一个人,绝对不是冤枉的!”
“冤枉啊大管家,”一个姑娘辩解道,“奴婢常年在怡春院做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不知何时触了大管家的霉头。”
“何事?田陆,你们认得么?”彭江冷冷清清地问道。
姑娘们面面相觑。
“田陆与你们四个来往的最多,我倒是很想听你们说说,田陆现在身居何处?”
“听说……畏罪潜逃了。”一个姑娘道。
“我呸,这他妈需要你告诉我?!”彭江这口气可憋得久了,老爷给他半个月的期限,眼下倒是近了,心里正是不平衡的特殊时刻。
“大管家,息怒,息怒。”秦啸尤劝道。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光靠怒严刑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彭江虽然怒火中烧,但是秦啸尤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连忙转怒为笑道:“秦公子,有何见解?”
“不妨让我来问吧。”
“秦公子请便。”
“你们四个,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那田陆的?”秦啸尤审问道。
“四个月前吧。”
“三个月。”
“差不多三个月。”
“不到四个月。”
四个姑娘的答案相似。
“可知这田陆是个什么职位?”秦啸尤又出题道。
“听他说是管账的。”
“他曾与奴婢提到过他是算账的。”
“奴婢倒是并不知晓。”
“奴婢也不知。”
秦啸尤盯着那两个说不知的姑娘,皱了皱眉头道:“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也不打听清楚他是何许人你们就甘愿伺候他?”
那两个口口声声说不知道的姑娘听他这么一说,立马肠子都悔青了,连连跪着磕头:“公子饶命,大管家饶命,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秦啸尤只当做没看见,轻蔑地说道:“用刑吧,直到她们招出田陆的藏身之所为止。”
两个姑娘又拼了命地磕头,却无奈秦啸尤还是视而不见。
两个下人拿来了刑具,是几根可以扎进指甲缝中的银针。
“先给你们点苦头尝尝,我们比这厉害百倍的刑具也有啊,哈哈哈哈……”彭江笑道。
两个姑娘被人按住,尽管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有道是十指连心,只听得几声痛彻云霄的尖叫声,两个姑娘边拼了命地扭动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场面惨烈,彭江与秦啸尤却如看戏一般,喝着茶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这尖叫声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墙外的司空念。他换好了夜行服后便飞檐走壁来到了这卫府。以前叔父也带他来过庐州,所以对庐州城还是比较了解的,若大一个卫府很容易便找到了。可这几个人给关在哪了呢?这可就难住他了。卫府虽说不像大司徒府那样号称九十九间大院,规模庞大,可要藏住几个人倒是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还有什么机关地牢,那更是无从找起了。
司空念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见着西边有一处山丘,寻思着站得高望得远吧,不如居高临下找了试试。就在他猫着腰沿着墙头疾步往山的方向走时,耳边一声惨叫差点没把他吓得摔下墙去。
有戏!司空念立马反应过来,顺着哀嚎声的方向找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四个青楼女子正在接受着卫家的严刑拷问,场面极其惨烈。
这秦啸尤见用了刑依旧无效,便也没再加刑,毕竟这还只是开始。于是他让四个姑娘互相揭发,谁说出别人可疑的行为最多谁就可以免于刑罚。姑娘们自然开动了脑筋来数落别人的不是。接受惩罚的姑娘要被抬上专用的刑具,打得皮开肉绽。卫家在发迹之前便以心狠手辣手段歹毒闻名,江湖流传着一句宁入阎王府,不过卫家门,后来卫扬成为权臣,卫家更是无法无天,这四个姑娘所受刑难可想一斑。
边上刑,秦啸尤还在一边乐呵着:“下手轻些,不能打死,要生不如死!”
司空念看得心惊肉跳,这秦啸尤何时变成这番模样了?如此画面真可谓惨不忍睹,小颜与自己虽是一面之缘,却也要受尽这人间地狱般的折磨,实在是于心不忍。可他又想不出一个救她们的法子来,只好闭着眼睛不去看眼前的惨象,任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叫声响彻天空。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