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他握住了手,她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他是有意为之呢还是为了阻止自己的胡闹,只好本能地将手轻轻抽了回来。
司空念也觉察到了这一瞬间的尴尬,不过他倒是觉得十分有趣,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喜悦感。
也不知为什么,他挺享受与她拌起嘴时的氛围。如今身陷于这逼仄的空间中,倒也因为是与她一道反而显得不那么枯燥了。
秦啸尤与两个青楼姑娘喝了半晌花酒,渐渐起了醉意,这些日子来堆积在心头的不快也直往嘴外涌:
“我跟你们说啊,别看……别看你们老爷……他位高权重……他……他说白了就是一介匹夫……对……匹夫……你们晓得……什么……社么是……匹夫么?”
“官人,你喝醉了哦。”两个姑娘还在劝他。
“醉个屁!……在京城……老子天天……天天……天天为他出……出谋划策,好不容易……有个……有个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还不让……不让老子喝吗?”说完一把抱住了酒坛直接往嘴里倒。
“让,让。”两个姑娘立马陪笑道,“大官人想要怎样,奴家就怎样啊。”
“还……还有那个……那个卫进……什么玩意儿……目不识丁……匹夫之勇……还不如他爹呢……不如!”
司空念听着暗暗好笑,看来这秦啸尤对于卫家的厌恶不比自己少啊,可他在这里酒后吐真言,就不怕这青楼里的人将那些话告诉卫扬么?不过想来,这青楼女子位低言轻,就算想告他一状也是无从告起,倒不如求个自保好了。
“我……我跟你们说啊……这……这……卫进……还不是最混蛋的……最混蛋……最混蛋的是那个……小儿子……卫渐离……这人……就……就一……地痞流氓……人卫进……卫扬……还能打打仗……这卫……卫渐离能……能干个啥啊?……”
这小子嫉恨于卫渐离,这事儿在白鹿院时司空念就知道了,虽然他父亲是卫家的幕僚,却敢于与卫家公子作对,那会司空念还是蛮佩服他的,虽说那也都是为了姜婉烟。
“我……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可……可别跟外人……外人讲……我……我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好好……好好地治这卫渐离一回……解气……解心头之气!”
司空念听秦啸尤这满嘴胡言乱语,直乐呵,笑着扭过头来,正好与也在观望的金巧儿贴面而视。金巧儿身上虽没有浓妆艳抹的脂粉气,却也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清香。司空念凑到她耳边私语道:你看吧,这幕僚也不好当啊。”
听了这话金巧儿也舒眉展眼,不过她没有说什么,毕竟眼下他们是在暗处。
秦啸尤这还没完,又是一通骂后,醉意渐浓,污秽不堪的言语也频频脱口而出,不堪入耳,听得金巧儿又害起了羞,好在身处阴暗之中无法看清她的脸蛋,不然司空念又该取笑她了。
这秦啸尤醉的厉害,骂完了脏话开始对两个姑娘动起手脚来。青楼女子么,谈不上随遇而安但也懂得个顾客第一的道理,何况这秦公子还是贵客,也就任由他挑逗,三人就此缠绵起来。
于是这屋中,一男两女在床上快活着,一男一女在床下煎熬着。
司空念虽算是个正人君子,可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性,何况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听得他血脉喷张。身旁的金巧儿更是无地自容,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听着男男女女的靡靡之音,这算怎么回事吗?
所幸,这秦啸尤也不是什么刚猛之士,没过多久便速战速决了,耳根一下清静起来。完事后,三人便没了动静,秦啸尤很快便呼呼大睡,鼾声渐起,却不知另外两个女子睡着了没有。
司空念与金巧儿在床下依旧不知如何是好,在没法确定床上那三人是否都已入睡之前,他们最好还是乖乖在这床下待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们快要按耐不住准备出去探个究竟时,外面忽然想起了一阵嘈杂声,声音渐响,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哀嚎。
房间里的两个姑娘立马警觉起来,起身穿衣,倒是这秦啸尤依旧不耐烦地哼哼道:“臭婆娘,吵什么吵……”
不知是出于担心还是出于好奇,两个姑娘匆匆离开了房间,屋里终于就剩下秦啸尤一人,鼾声阵阵。
司空念与金巧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时不我待,再不行动万一那俩姑娘回来了,他们就得在这硬邦邦的床下过夜了。
两人到底是有轻功底子,加上外面的喧闹掩盖了两人不小心碰撞出来的声响,他们倒也顺利地从床下把自己挪了出来。
金巧儿要往门边走,却被司空念一把拉住,指了指窗户,金巧儿心领神会。
两人轻轻翻上屋顶,又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回到地上,这才松了口气。想起刚才在屋里的所见所闻,金巧儿脸上还泛着羞怯。
司空念拉起她就往怡春院的正门跑:“发什么愣呢,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哦,对哦。”金巧儿这才反应过来,暗暗责怪自己,这一整天怎么老是傻愣愣的,该做的事情不知道第一时间去做。
两人绕回了怡春院的大门,正巧看见几个官兵拉拽着几个姑娘往外走,老鸨还不忘替她们求情。几个姑娘之中小颜也赫然在列。
司空念心生疑惑,嘀咕道:“也是奇了,这青楼不正是卫家的产业么?庐州知府也敢抓卫家的人了?”
“刚才那姑娘也在哎。”金巧儿随口说道。
她这么一说,司空念脑中倒是闪现出一个念头来,不过他清楚这个念头还只是他的无端猜测,无凭无据也就没再多想。
“金大人你抓人的经验丰富,你说会是什么原因呢?”司空念转向金巧儿问道。
“如果说这怡春院果真是卫家的产业,那这官府所抓的,自然就不是卫家的人。”金巧儿答道。
司空念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是内应?”
“我只是瞎猜猜咯。”金巧儿随口答道,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只有司空念还呆立在那,目送着衙役拉扯着的那几个姑娘远去。
不过,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想通了许多来龙去脉。
当初,账本是私盐坊的账房田陆与方家交易的,田陆此人应该只是见钱眼开,并非北燕党人,那么北燕党人是如何促成田陆与方家的交易的呢?如此事关人命的事情,田陆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言语,那么这中间一定得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来引导这桩交易的完成。当初听叔父说过,为了保密,这私盐坊里的人都是孤家寡人。如此一说,无妻无妾,偶尔逛逛青楼倒也是合情合理了。难道说,这怡春院中有北燕党的线人?
“想什么呢?”金巧儿催促他。她刚才喝了酒,已在秦啸尤的房内憋了好一会儿,正急着找可以方便的地方。
司空念转过身来望着她,她那头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动,美目盼兮有些动人。
可就是如此一眼望去,他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纹身!
纹身,那个青鸟纹身,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儿相识过呢?!
无意间再瞥见金巧儿的背影,他恍然大悟,那个夜晚,她摔伤的那个夜晚,帮她接骨时,他分明注意到她的脚踝上也有这么一个纹身,只是夜黑风高记不仔细了,只在心中形成了一个轮廓的印象。只是此时此刻,却又分外清晰起来。
金巧儿、小颜、青鸟、纹身……一系列的名字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可又有什么关联呢?
已过了端午时间,天气渐热,司空念越想心中越是急躁,急火攻心下不禁眼前头晕目眩起来。
“你怎么啦?”金巧儿见他有些异样,走回来问他,语气中透着关切。
“没事儿。”司空念摆了摆手,用劲闭了闭眼,努力恢复过来。
金巧儿搀住他道:“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会不会是中暑了?这才几月份……”
“我哪儿有这么虚。”司空念缓了缓,随口说道,“只是初来这庐州,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加上刚才又喝了些酒,不碍的。”
“你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儿,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说完司空念一屁股坐在一颗桑树下,发起怔来。
金巧儿见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走出数十丈远的地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她默叹了口气,他这么聪明,大概,他是发现这纹身的问题了吧。
司空念确实是发现了这纹身的问题,却并没有想通,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一个卫家封地的青楼女子,一个皇上身边负责办案的大人,能有什么关联呢?这青楼女子是容易当,可这御史台中丞岂是一般人可以做的,作为皇上的直接耳目,条件相当苛刻。自身的行为品德需要考正外,家中也必须世代忠良,这金巧儿是圣上身边出了名的良臣,那么这小颜又是谁呢?
他想不明白这些问题,又觉得自己好笑,何必一时间纠结于这些呢?显然要弄清楚所有的困惑,目前而言得到的线索还是不够的啊。想到这里他才想起金巧儿来。
可当他抬头四下寻找时,金巧儿已不知所踪。猛地想起连她住哪儿明日打算去哪儿都不知晓,心中又有些许失落,明日怕是见不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