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长安,本就是六朝的帝都,在春秋九国战乱之后,太祖皇帝定都于长安,动用了整整十万的劳工,耗费近十年,将整个长安彻底的扩建了一番,如今的长安光是人口就接近了一百五十万,真正是有了****上国的帝都景象。
扩建之后的长安气势巍峨,自明德门而入长安,便是朱雀大街,直通皇宫禁城,大街宽达五十余丈,皆由厚实的青石板铺就而成,可容九辆马车并行,以此为线,将整个长安分成东西两部。
京都居不易,这样的地段,住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皆是朝中的达官显贵,而且还是朝中真正的显贵,例如这宫城东侧的崇仁坊中,便是当朝文华府的首辅,谢国公谢安的府宅。
今日早朝结束后,已经临近午时,谢首辅刚刚退朝回来,尚未来得及更衣褪下朝服,便听的府中的管家神色匆匆的小跑而来,手中还捏着一封信。
信封火漆封口,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印,非是是他本人亲启,否则一开封,信封就会真火烧毁的荡然无存。
“老爷,这是郡里今早传来的信。”
谢安眉头微皱,捏着信封挥挥手道:“知道了。”
这种信自然不是寻常的信件,乃是用专门的符纸,燕纸所做,有一个专名,叫做雨燕信,寓意其速度堪比雨燕之迅,实际上,这种信件是通过专门的定点传送阵往来,千里之隔也是须弥既至,如此迅速,却也耗费极大,就谢安手中的这小小一封信,恐怕就花了不下百金。
这雨燕信耗费如此巨大,就是世家门阀之间也不是随便用的,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轻易是不会用的。
谢安捏着信封,不需的看内容,也知晓必然是生出了事端,心中略有不安,看起来面色如常,只不过却是连朝服都未换,步履匆匆的径直去了书房之中。
回身关上房门,谢安拿起信封放在桌上,咬破了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按在了火漆之上,火漆消退,谢安拿出信件,才刚看了一眼,目光便有些呆滞。
随后,谢安的神色简直是变幻莫测,时而悲伤,时而愤怒,到了最后,嘴唇都抖了起来,以谢安这种朝中重臣的养气功夫,都这般压抑不住,可见这信件对其触动之大。
看到最后,谢安的双目甚至流下了两行浊泪,举袖拭去泪水,放好信件,谢安便推开了房门,沉声道:“备马!”
谢安也不坐轿,朝服也未换,直接便纵身上马,朝着宫门而去。
管家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已过知命之年的老爷,心中猜测着这信件中到底写着何事,居然让自家的老爷如此心急。
要知道,谢安自从十年前上了这首辅之位,除却春秋郊游,便很少骑马了,这次居然骑马入宫,他这把年纪,也真是难为他了。
入得宫墙,谢安便跳下马来,也顾不得侍卫们惊异的目光,直接一路小跑着就去了紫宸殿。
这紫宸殿是宫中三大殿之一,是内朝议事之处,也是太宗皇帝日常起居的地方,旁边还有一偏殿,人称做秘书房,便是他这当朝首辅日常办公的地方,所以一众侍卫虽然惊异于今日首辅大人为何如此行色匆匆,头上带汗,却也无人阻拦。
长安三月说不上个暖和,谢安这把年纪,又一路小跑过来,竟是生生逼出了一头汗水。
殿内,左右二丞竟然都在,六部尚书也到了三个,司礼太监一通报,谢安得了应允,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推门而入,他这一进门,就引得殿内的诸人齐齐看去,这一看之下,皆是一惊。
也难怪,谢安一路骑马,又是小跑而来,虽说不至于衣冠不整,但也有些歪斜了,更何况头上还满是细密的汗珠,对于一向严谨的谢安来说,这等状况可是他们许久未见的。
赵衡眼看谢安这般模样,也是有些诧异,问道:“安石,出了何事?为何……”
赵衡也不知道该怎么询问了,却见谢安一见赵衡,双目顿时变得通红,老泪在眼眶内打转,直接就扑倒在地上,大声呼喊道:“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这下不说诸位阁老了,就连赵衡都有些吃惊了,谢安贵为国公,又是当朝首辅,天子近臣,整个周朝能把谢安欺负哭的人除了他赵衡那是一个都没有,而且谢安一向性格稳重,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怎会这般模样。
赵衡略一皱眉,却也被谢安这一出弄的有些担忧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道:“国舅怎可这般,快些起来,有话慢慢说。”
谢安闻言,自然知晓分寸,心想已经闹的差不多了,赶紧踉踉跄跄的想要起身,还让的身边儿的户部尚书周处扶了他一把,这才站起身来。
“陛下……”
谢安刚说出陛下二字,那眼眶里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转的老泪,顿时汹涌而下,看的右丞萧望之眉头一挑,心道这演的有些过了吧。
其他几位大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谢首辅这时闹的哪一出,赵衡看着谢安,也是有些抑郁。
他自然不会相信以谢安的修为站起来需要人扶着,虽说谢安岁数大了些,可也不至于如此脆弱,所以,他也没说话,就等着谢安开口。
谢安举袖抹去老泪,泣声道:“前几日,犬子谢旭前往陈塘关游历,居然……居然被那陈塘关总兵李靖的儿子李叱害的重伤而死……”
谢安说到这里,顿时泣不成声,整个大殿内空荡荡的,只回荡着谢安的梗咽之声。
这话一出,别说几位大人了,就连赵衡都惊的愣住了。
谢家可是朝中望族,谢安之父谢绩溪是当朝老太傅,谢安更是世袭的宁国公,当今朝上的文华府首辅,日夜侍于天子身侧,以侯陛下询问朝事,乃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这,这谢旭被杀了?
若不是谢安一把劳累纵横,恐怕说出来他们几人也是不信的,当今天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随手杀害国公爷的儿子?不过,再一想,估计整个周朝,也就只有这位了。
“……犬子的侍卫前去李府质问,却怎料得,那李叱小二杀了犬子,非但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反而狂妄道:那谢旭就是个废物,杀了也是白杀。”
说到这里,谢安一脸涨红,简直快要怒发冲冠了,不过虽然看上去如此,浑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泄漏,反而是看了赵衡一眼,涕泪肆流的跪倒在地上,嘭嘭的就是叩头,嘴中悲愤道:“老臣老来得子,如今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请陛下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
这下子赵衡也在榻上坐不住了,不论怎么说,也不能让当朝首辅这么跪着磕头啊,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匆忙下地,踩上拖鞋,赵衡走过去将谢安扶起来,道:“爱卿切莫如此,赐座!”
司礼太监搬来一个小凳,赵衡扶着谢安坐下,这才回到榻上,皱眉不语。
谢安只是在一旁梗咽,几位大人则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事不关己的架势,心中各自有着各自的盘算。
老丞相赵普见得陛下沉默不语,目光微微一闪,心道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果然,赵衡略一思量,问道:“此事……?”
谢安看似一愣,随后梗咽回道:“这是老臣回家后,老宅那边传来的信件,还望陛下过目。”
谢安说着,颤颤巍巍的从袖口中抽出那封雨燕信,抬手让司礼太监拿过来,便开始观阅。
信纸上还带着谢安尚未干透的泪水,信件中说,谢旭前往陈塘关之后,于那李叱起了冲突,却不料那李叱一言不合即出手伤人,将谢旭打成重伤之后,就随手扔在那客栈门口,导致谢旭重伤救治不及,吐血身亡。
信中还写着谢安之父谢绩溪听闻此消息之后,神伤不已,已经是卧病在床了。
赵衡看着这封信,眉头深深皱起,脸上也看不出是何表情,一言不发,身上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严气势,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时间慢慢过去,赵衡仍旧没有说话,拿着那封信,反反复复的看着,殿内的三位尚书大人已经站的双腿有些发软,老丞相赵普坐在椅上,也是坐的有些后背发酸。
帝王的威严气势之下,谢安已经停止梗咽,毕竟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再伤心难过,也是哭不出来了,有些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何表情。
萧望之抬了抬眼角,撇了一眼谢安,心中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