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看这情况,心中顿时有了知晓,这谢旭的身份不俗,可是李叱的的身份也特殊啊,如今谢安闹得这么一出,显然是让陛下进入两难了。
看陛下的情形,这李叱显然是舍不得杀的,李叱意义特殊,对于赵衡来说极为重要,可是如今打杀了谢安的儿子,惹出了这般祸事,赵衡就是想包庇都不能。
不论谢安如今是真伤心也好,是假意借势也罢,如今谢旭已然身死,不给出一个交待,是万万不行的,可是赵衡又舍不得李叱身死,是以才像如今这般,闭口不言。
气氛渐渐沉默,殿内也逐渐冷场,赵衡身上的帝王威势也越来越重,场间竟无一人敢开口,几位尚书大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找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今天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赵衡的气势已经震慑住了场间,谢安也已经闹不下去了,再闹就是不知身份尊卑了。
老丞相赵普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眼帘微垂,看似睡着了一般,几位大人都是垂首不语,赵衡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拍桌子,震的几位大臣心头一跳,怒道:“这李叱,居然持宠而娇到了这等地步!简直是狂妄至极!”
赵普闻言,抬了抬眼皮,心中叹息一声,身伺陛下多年,他虽然仍旧摸不透赵衡的脾气,可是也知道,陛下这是要准备包庇了,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否则,也不会用这帝王威严震慑这么久了。
赵衡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得萧望之小近了一步。
“陛下。”
“嗯?”赵衡抬起了眉梢,看向了萧望之,只是一眼,便将这已是中年的右丞看的头上留下一滴汗水。
“右丞有何事要说?”
“陛下,李叱乃是朝廷未来的栋梁,此番事情,恐是个中有蹊跷啊……”
未等萧望之说完,谢安便起身来,颤抖着双手,面红耳赤的指着萧望之,愤怒道:“谢某犬子已然命丧于这李叱之手,铁证如山,能有何蹊跷,你的意思是说,谢某的儿子自己想不开自杀了吗!”
萧望之皱眉,道:“首辅大人勿要着急,萧某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做不急!谢某已经年过知命,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命丧李叱小儿之手,却被你这,你这……你,你空口白牙,便要抹去那李叱罪行,是想要谢某的儿子白死吗!”
谢安剑指萧望之,一张老脸涨红,须发皆张,说的是吐沫横飞,直直喷了这萧望之一脸,看上去恨不得过去一把将其掐死。
萧望之阴沉着脸,颇有唾面自干的架势,被谢安连连逼退,待得谢安说完,这才冷哼一声,翻身对着赵衡一躬身,沉声道:“陛下,事已至此,有道是木已成舟,不论如何,首辅大人的儿子是活不过来了。”
萧望之说完这句话,气的谢安的身子又是一抖。
“而且这李叱就算仗着陛下的恩宠嚣张跋扈,想必也不至于敢当街击杀国公之子,如今仅得一个消息,一切尚未证实,其中恐有猫腻,具体事由,还需让人去得那陈塘关内,仔仔细细的探察一番才好,待得查明了,也好将那李叱因罪论处。”
谢安听到萧望之说还要探察,这明显就是要偏袒维护,这一查还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呢,到时候,恐怕早已经是水去河空,只能任凭他们空口白牙的说了。
赵普听完萧望之和谢安两人的话,眉眼垂的更低了些,似乎真的睡着了。
赵衡冷眼看着塌下两人的争执,片刻后,似是累了一般,挥挥手,道:“就按照右丞所言吧,这件事情,就你安排人手去探察吧,首辅若是不放心,也可派人前往监督。”
赵衡说完这句话,萧望之似是震惊一般,面色微变,谢安则是冷冷瞪了萧望之一眼。
“好了,今日就这样吧,朕有些累了,都退下吧。”
诸位大人闻言,皆是神色一松,纷纷请安告辞。
待出得这紫宸殿的殿门的时候,谢安和萧望之两人本来并肩而行,就快要出得殿门的时候,却见这谢安冷哼一声,直接一把将萧望之挤开,甩袖离去,气的萧望之指着谢安直骂老匹夫。
侍卫和守候在殿门外的司礼太监见了,一个个忍俊不禁,想笑却又不敢,憋的是面红耳赤,甚是为难。
赵普见了这一幕,什么也不说,仍旧是那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待得轿子过来,悠悠然踏入轿中,施施然离去。
……
众人都走后,偌大的紫宸殿就只剩下了赵衡一个人,他反反复复的观看着手上的信纸,眉目间的阴沉是越来越凝重了。
几个司礼小太监见了,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虽说陛下平日间性情温和,但是谁都知道,发起火来那可是和平日间截然相反的,如今陛下这副样子,恐怕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了。
案几上的香炉内早已经只剩下了灰烬,赵衡将信纸随手放在榻上的案几上,起身来走到了书桌前,忽然开口问道:“你说,这件事情该如何是好?”
“陛下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奴才怎敢妄言。”
话音低沉,略带尖细,听来却很柔顺,自赵衡身后传来,却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监,生的面皮黝黑,一张脸上无喜无悲,眉眼低垂,若是不开口,恐怕旁人都不曾注意到他。
但是想来当今朝上也不会有人真的敢无视这个老太监,这人正是做了二十年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曹须子,日夜常侍天子左右,极得赵衡信任。
赵衡闻言,失笑道:“你这老东西,都这么多年了,还生的这般胆小,你旦且说来,对错朕都不怪你。”
“陛下欲寻青山得千年,那么这李叱就死不得。”
“嗯。”赵衡坐下,点点头,道:“继续说。”
“可是,谢首辅乃是朝廷重臣,更是陛下亲封的宁国公,其长子平白死去,却是不好说的,其实右丞所说的办法,便是极好的。”
赵衡听的曹须子这般打马虎眼,也不恼怒,笑道:“别给朕打马虎眼,刚才这情形,莫要说你看不出来,有什么主意,就快给朕说来听听。”
曹须子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柔声道:“其实陛下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李叱虽得周颠垂青,可是性子却嚣张跋扈,仗得陛下恩眷,便到处惹是生非,纵使没有这谢旭,将来也未必不会有什么李旭,王旭。”
赵衡听的,起了兴趣,抬抬手示意其继续。
“过刚易折,这李叱这般作为,迟早是要出事的,而且其性格如此,恐怕将来就算真得了青山,恐怕……也就是第二个周颠罢了。”
“哦?”赵衡挥挥手,道:“无碍,你继续说。”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四阀既然心有不甘,想要出手,那便由得他们出手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
听的曹须子这番话语,赵衡终于爽朗一笑,指着曹须子道:“好你个曹须子,朕让你说说,没想到最后居然把马匹拍到朕的身上了。”
话虽如此,可是赵衡却没有半分的恼意,反而显得龙颜大悦,显然这番马屁是十分受用的。
“如今这四阀,却是不必当初了,他们吃下去的东西,恐怕就是朕想让他们吐出来,也是有些麻烦的。”
曹须子闻言,低声道:“奴才见识短浅,望……”
赵衡打断他的话语,道:“无碍,他们今天闹得这一出,就是要给朕看的,既然如此,朕倒是真想看看,这四阀如今究竟是如何了,且由他们闹去罢了。”
赵衡说完,大手一挥,可谓是豪气万千,道:“本来还想叫他们商榷一下春种的事宜,如今这一闹,却也没有了心思,肚子也是有些饿了,吩咐尚膳监准备晚膳,今晚去皇后那里。”
“是。”
……
赵普乘着轿子,自谢府前路过,路过的时候,抬起了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却见这谢府已经是满院素缟,白灯笼都已经挂上了。
“停一下。”
赵普的话音刚落,仆从便走到跟前,低头询问道:“怎么了老爷?”
话一说完,仆役转头一看,看见谢府这白灯笼高挂,心中嘀咕,却也没敢说什么。
“等一会儿。”
赵普说完这句话,就让人放下轿子,坐在轿中等候。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日头虽然说不得毒,但是几个轿夫也晒的难受,赵普见状,道:“去前头摊子上给我打碗米酒来,你们也打一碗,解解渴。”
仆从知晓老爷这是看他们渴了,体恤他们,赶紧道:“谢谢老爷。”
手中端着米酒,赵普时不时的噿上一口,老眼眯起,显得极为享受,这时候却见谢府出来一人,被仆从扶着,颤颤悠悠的就朝着赵普的轿子走来。
这人正是谢安,如今还双目通红,见了赵普的轿子后,上前拱手道:“赵大人既然来了,何不进府中坐坐。”
赵普也没下轿,摆摆手,将酒碗递给仆从,道:“不了,我就是顺路路过而已,腿脚不便,就不下去了。”
谢安闻言,正要开口,就听的赵普道:“谢大人,不论如何,还望节哀顺变啊。”
谢安听的眼皮一跳,仍旧拱手道:“赵大人有心了。”
“出了此番变故,你府中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就不叨扰你了,走了。”
说完,便让轿夫起轿了。
谢安看着远去的轿子,面色阴沉,不见喜怒,身边儿的仆从不解道:“老爷,这是……”
“老匹夫。”
谢安说完,恨恨一甩袖子,转身回府,留下了疑惑不解的仆从。
轿中,赵普吧唧着嘴巴,似乎在回味刚才米酒的味道,悠悠道:“丧子之痛啊,岁数这般大了,下手还如此之狠。”
说着,摇摇头,嘴角却有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