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午后的阳光并不热烈，这些时日，树木刚刚发芽，一扫冬景的困乏，虽是又过去了一个春秋，却让人心腹之间有新意。
赵府的花园中，左丞赵普躺在藤椅上，身上披着毯子，在春风间微微摇晃，双眼微眯，似乎快要睡着了一般。
他的身侧，有两个中年人，都穿的衣着朴素，一个老实敦厚面色淳朴，一个面容安宁身上却带着一股子洒脱不羁。
“老师，喝茶吧。”
新上的春茶，火炉沸腾，伴随着春风带出阵阵的茶香，赵普闻言，摆摆手，勉力的睁开眼睛，道：“不了，人老了，茶喝多了睡觉不安稳，不比得你们年轻人。”说着，深深的闻了一股茶香，笑着道：“闻闻就好，精神多了。”
递茶的中年人闻言，也不劝，递给了身边而的另一人道：“喏，第一杯，便宜你了。”
那人结果，一饮而尽，笑着道：“好你个李义府，莫要欺我不懂茶道，我再笨，也知晓这茶水是第二汤好，你这厮，生的一副老实样子，心眼儿里头真真是坏透了。”
李义府闻言，笑了笑，道：“右军，这就是你不懂了，这茶汤虽是二道好喝，但是新茶有新意啊。”
赵普闻言，笑了笑，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人，眸中尽是满意，他这两个学生，可算是尽得他真传了，且各有千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了，你俩莫要推脱了，还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来说吧。”
两人闻言，皆是低头称是。
赵普掖了掖摊子，缓缓道：“这次四阀仗着与陛下昔日的情谊，殿上闹了那么一出，逼得陛下退了一步，不过，这样一来，这四阀的路子，也就差不多如此了。”
李义府闻言，不解道：“老师，这四阀底蕴深厚，根源可上溯至前秦，历经千年而不倒，这次虽说是耗却了一些与陛下的情分，可是怎么说就止步于此了呢？”
赵普笑了笑，道：“春秋九国战乱，弄的民不聊生，整个中原大地整整乱了三百年，真正伤筋动骨的不是这天下，而是这些世家门阀啊。”
“哦？”
见两位弟子仍旧不懂，赵普也不急，继续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就犹如这地上的野草，任凭你火势如何旺盛，春风一过，便又复之重生，只要这中原大地仍在，那这百姓就不会灭绝。”
“反倒是这些世家门阀，犹如盘根错节的苍天大树，看似巍峨不可撼，力量庞大，可是却也经不起这大风大浪，这天下的火势一旦烧的过旺，将其烧毁，想要复生，却是难得很了。”
“当年春秋九国，这世家门阀又何止四阀？虽说有着千年的传承，可是春秋战乱，已经是将其伤筋动骨了。”
“再者，咱们这位陛下，雄才伟略，所图甚大，可不止这世人心中所想啊。”
王右军闻言，问道：“陛下究竟所图为何？”
赵普笑了笑，道：“千秋万载，不世之基业。”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赵普笑道：“莫要扯这些虚的了，还是说说眼前吧。”
“太祖陛下打天下，太宗陛下定江山，自从开得这大朝试之后，我们这些低品寒士，才得以入仕，虽然得到了陛下的大力扶持，却仍旧不得势，比不过这些世家门阀。”
“当日殿上，谢安哭闹入殿，随后，萧望之与其配合，逼得陛下不得不应允他们所求之事，所谓有舍有得，既然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那么就必然要让出一些东西。”
“如今四阀这么一闹腾，却是正好给我们腾出了一些空隙，本来我还发愁，你们二人年纪也不小了，我这个当老师的，总要给你们谋划谋划，谁知，正碰巧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你们将来的仕途，也就算是有了着落了。”
两人早就清楚了这件事情，是以也未有惊异，只是安静的听着赵普讲话。
“只不过，这谢安也真是狠啊，老来得子，竟然也下的这般狠心。”
赵普说着，也是有些唏嘘。
入朝为官，一步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世家门阀了，看似门阀把控着极大的力量，但是这些力量，却也是另一种负担，若想要让家族长久昌盛，有时候，不狠心是不行的。
只不过，赵普也是疑惑，这谢安这一手，也太狠了些。
王右军笑道：“这谢旭死后，不少人都是击掌相庆，说总算除却了这长安的首恶，就不知道谢首辅得知这般情况又是该做何感想，不得不说，这谢首辅的心，真真是比义府都来的狠，这代价花费的也着实大了些。”
听的王右军调侃他，李义府笑而不语。
赵普摆了摆手，道：“若非这谢旭死去，恐怕这件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就算谢旭死了，当时那情况，也是悬的很。那日在殿上，若不是萧望之出手巧妙，恐怕这件事情还真就黄了，咱们陛下的气势与手段实在是厉害的很呐。”
“哦？”
“那日谢安上书，陛下想来早已经料得他们所求为何，捏着信纸不言不语，帝王威严之下，已经是让的殿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恐怕再拖一会儿，待得陛下一开口，这谢安的儿子，就真的是白死了，到时，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李义府一愣，疑惑道：“这谢旭已死，竟然还这般困难，这李叱，真的就这般讨陛下欢心，可得如此圣眷？”
赵普摇摇头，道：“李叱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赵普说着，停下了话音，片刻后才又道：“罢了，反正你们也要入仕了，说与你们听，也无妨。”
“你们可知，这李叱是谁？”
王右军道：“陈塘关总兵之子？陛下的……外甥？”
赵普摇摇头，王右军又道：“周颠的弟子？”
赵普这才点点头，道：“不错，陛下是何等人物，岂会因为那些事情乱了朝纲，之所以包容，就是因为这李叱，是那周颠的弟子。”
“周颠……”李义府嘴中喃喃着这个名字。
“你们可知，这周颠为何人？”
李义府道：“只是听闻民间有传闻，这周颠乃是天下下凡而来的仙人，帮助陛下平定了这中原之后，又回到了天庭。”
说着，李义府也是有些皱眉，这等荒诞不经的传言，他自是不信的。
听到李义府所说，赵普心中有几分感慨，他这两位弟子，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是在他的引导下一直潜心读书做学问，犹如两块璞玉，虽得他十年的雕琢，却还未经打磨，而且寒门子弟比那些世家门阀，在某些方面，天生就少却了一些优势。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他这两位弟子，不论是品性还是学问都让他极为满意了，至于其他，入仕之后，自然可以慢慢弥补。
这些都是一些过往的辛密，虽说朝野中不少人都知晓，但若不是二人将要入仕，他也不会去说这些。
“周颠……”
赵普喃喃着这个名字，似乎光是提及，便让人所心折。
“天下无天庭，地上有神仙。”
“这周颠，就是自前秦之后，第一位可称得陆地神仙的人。”
王右军失笑道：“陆地神仙？”
听的王右军有些不以为然，赵普也不在意，继续道：“陆地神仙，你们可知，这自三圣人立书传道以来，天下一共有几人可得此称号？”
如今，三圣人立道也已经是传说了，两人从来不关心这些江湖之事，也瞧不起那些武夫修者，都觉得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天下再如何，还不是这读书人的事儿？加上两人寒门出身，学问虽高，见识却短，是以皆是摇头。
“万年来，天下共有九人得此称号，这周颠，即是第九人。”
“九人？”
“你们啊，尚未见得这世界之大，天地之阔，也没有经历过那春秋战乱之时的民不聊生，莫要以为读了几本书便可小看这天下！”
“最是无用是书生，乱世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个屁用！还不是靠这些武夫打天下？”
两人见得老师训斥，皆是点头称是。
李义府小心道：“那这周颠……究竟是……”
“若无周颠之力，恐怕这天下，还在那战乱之时。”
两人知晓自家老师一向慎言，若不是这周颠真的有此等力量，恐怕老师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等话的，更或者说，这周颠远比赵普口中所言还要……
这简直让一直专心研究学问的两人无法想象。
王右军不解道：“这……我朝军队之中也多是修士，就连普通的士兵也懂修行，虽说功法粗糙了些，但是千军万马一聚集，他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行逆天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