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之子逝世,这即便是在长安城中,也可算是大事儿,这几日之间,满京城的达官贵人不论是不是真的有心悼念这位谢家世子,都纷纷上府哀悼一番,表示表示。
这谢旭生前本就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老子是宁国公,在京都也是第一流的顽固子弟,平日里不说欺男霸女吧,可诸多官员的子女可没少被这谢旭欺负,他这一死,恐怕还是高兴的人比较多,不少人虽说不敢敲锣打鼓放鞭炮,可是这私下里说起来都是一脸的他死的活该。
嗨,让你平日里横,这下死在更横的人手里了吧?
说起来这个,人们不禁开始纷纷好奇这个李叱到底是谁,居然连国公的儿子都敢杀,而且这事儿至今都没有个什么结果传出来,这么一打听之下,顿时惊为天人。
原来这才是叫真正的顽固啊。
传言总是不靠谱的,加上人们的有意渲染,京城里顿时就传起了这李叱的传说,什么欺男霸女已经是小事儿了,都说的这李叱一日不杀一人就不痛快,手提头骨做蛊饮酒,日日笙歌,夜夜作乐,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这一来二往之间,倒是帮助李叱在京城提高了不少名气。
这崇仁坊中,谢府的白灯笼已经挂上有三天了,每日里前来悼念的人还是一拨一拨的来个不停,大多数都是递上个名帖,衣冠灵柩之前上柱香也就完了,也没指望着能见到谢安本人。
而谢安呢,自从那一日殿前之事结束之后,便告病在家,已经连连三日未曾上朝了,太宗赵衡更是御笔一挥,准了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安顿好家事。
不过谢安也是真病了,老来丧子,这痛苦不是谁人都能承受的,除却第一天时,朝中的一些显贵阁老前来府中拜访谢安露了一下脸,这三日来,谢安都一直在府中后院里静养,传闻已经是病到卧榻不起了。
这一天是阴天,自清晨开始,这天色便灰蒙蒙的,阴云一片连着一片,抬头看向天去,竟是连太阳在何处都不可知晓。
往日里红灯笼高挂的谢府,如今换成了白灯笼,虽然门前的太祖皇帝御赐的那一对儿石狮子依旧威严,往来的官员比平日间都频繁,却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的凄凉。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在谢府门前,不及停车,谢府门房的小厮就赶紧过去候着。
萧望之面无表情的自马车上下来,看着谢府门上的白灯笼,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落在了那小厮的耳中,令其不由得悄悄翻了个白眼。
那日殿内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流传了一些出来,这谢府上上下下,不说是仇视这萧望之吧,也没几个对其有好颜色,只不过萧望之贵为右丞,这些小厮自然是不敢表露什么为难的,什么事情都是他们上头主子们的事儿,他们要是真敢怎么样,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由正门而入,在仆从的领路下,萧望之直接去了谢旭的灵柩之前,叹息了一声,接过来三炷香,还未及上上,便听的一声呼喝传来。
“谁让你进来的!”
“住口!”
只见谢安在一丫鬟的扶持下,手拄着拐杖,面色苍白,见了萧望之面色难看,而刚才的呼喝之声,便是谢旭的生母,谢安的妻子。
听的谢安呼喝,谢夫人双目通红,仇视的看着萧望之,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个狼心……”
“够了!”
谢安呵斥住了谢夫人,刚才出气儿大了些,这时便连连咳嗽,虚弱道:“扶夫人下去吧。”
萧望之上好了香,对着谢安拱了拱手,道:“谢大人。”
“萧大人,老夫今日身体不便,便不多礼了。”
谢安这几句话说的阴阳怪气,旁人听的,都觉得这谢安是看萧望之不顺眼,那日殿内的事情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些,不少人都已经得知,今日撞见这等场景,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无妨,无妨。”
听的谢安那语气,萧望之也不恼,谢安面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不知谢大人今日到府,是有何贵干?”
“那日殿前,陛下着令你我查询此事,萧某今日前来,便是为此。”
谢安听的,面色发黑,冷冷的看着萧望之,似乎要上来择人而噬,半响后,才冷声道:“即是如此,此处说话不便,还是去书房商议吧,萧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萧望之,直接就转身走了,萧望之依旧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跟着谢安入了后府。
一群本来打算看热闹的官员,顿时叹了一口气,本以为有一处好戏看,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就结束了,顿时觉得好生无趣。
“就这么就完了?不是说那日在紫宸殿两位差点儿吵起来么?”一官员低声道。
“要不还能如何?真想着这一品大员打起来让我们看戏呀,喝多了吧你。”那名官员斜了那人一眼,低声道:“莫要多说了,上完香赶紧走吧。”
……
入得书房,萧望之关上了房门,谢安在榻上一坐,顿时双目通红,老泪纵横。
萧望之叹息一声,道:“安石,节哀呀。”
这等口气,这等语气,完全不似两人当初在殿堂之上时那般剑拔弩张,萧望之说着,坐在了谢安的身边,又是叹息一声。
“安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
萧望之一说这个,谢安顿时摇头不已,抹去了一把眼泪,泣声道:“这个逆子,当初去的时候我便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谨慎,莫要脱离了家中护卫和老人的视线,谁知这逆子竟全然不听,被那李叱一掌拍去,便断了三分气儿……”
萧望之不知该如何说,只得叹息一声。
“这个逆子,平日间不好修行读书也就罢了,偏生的不知从何处惹上了这等跋扈脾性,如今终是出了这等事情,也是他命里有次一劫。”
谢安说着,神情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眸中仍旧满是悲伤。
“这件事情,还是我们大意了,没料得那李叱竟然……唉。”萧望之说着,叹息一声,道:“当初本意是过去探察一番,怎料得竟然出了这等事情。”
“也怪我平日里疏于对其教导,宠溺坏了。”
两人这般闲聊着,竟然完全不似那日在殿上那般针锋相对,反而是像一对老友。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算是定下了。”萧望之倒了一杯茶,道:“陛下总算是退让了一步,只不过,我们付出的这代价,实在是……”
谢安摆摆手,道:“望之你莫要多说了,如今这个局面已经算是好了,此事关系我四阀今后百年的立足根本,我们还是将陛下想的太简单了,当日若不是你机警,你我二人联手演了那么一出,恐怕此事已经彻底毁了,陛下的威严……”
谢安说着,叹息一声,道:“不论如何,这件事情一定不容有失,那青山,我们一定要得到。”
“只是我们这般做来,与陛下的情分……却是又少了些。”
听的萧望之这般说,谢安却是摇摇头,道:“此事未到最后,一切都不可言定,陛下雄才伟略,恐怕当日的退让,也是其另有打算,如今四海九州皆是王土,将来如何,也犹未可言,再说,我们也不过是想要讨一个百年安宁,陛下他,应该可以体谅的吧。”
听的谢安这番话,萧望之眼中却闪过丝决然,道:“就算他打算当那黄雀,到时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呢,若是我四阀中,也能出一个周颠……”
“莫要多想了,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定下,这李叱小二,必然不能让其苟活。”
“不错,这仇,一定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