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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驿道兵变

安德十七年仲月,天气依旧酷暑炎热。一份淮阴涝灾的急报随着信兵催鞭打马地送进紫金宫城,引起朝野极大震动。这次历史上记载的洪灾范围极大,冲毁良田千万亩,毁坏房屋不计其数。三日后洪水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大规模的瘟疫和疾病,数量难以估算的难民无处安置,乌泱乌泱的老弱妇孺躺在街头,来不及处理的尸体随处可见,腐烂发臭,聚满苍蝇和臭虫。

安德皇帝紧急颁发旨意,命令户部筹集百万石赈灾粮食发往受灾地区。然而杯水车薪,大量难民死在饥饿之中,一向温顺的百姓们不再忍耐,救济粮食刚到转眼就被抢光,社会完全失去秩序,饥饿的难民流窜各地,数不清大大小小规模的暴动不绝于耳。朝廷从兵部派出镇守河西的武卫二十二军,去维持受灾区秩序。

然而三皇子和太子两党之争使得户部和兵部之间合作异常艰难,收效甚微。两边都卯足了劲,希望抓住对方的纰漏和失职,由此将对方的势力从两部之中挤出去。

不愁衣食的贵族官宦们只顾扩充自己的地盘,处在水深火热的贫民们每天经历着饥饿病痛,对宿命怨怼和仇恨如同冰下激荡的暗涌。

杨政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兵部为赈灾和剿乱的士兵安排军需供应。每天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的上行下不效和那些徇私舞弊蝇营狗苟,令他十分郁结。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两方仍然扯皮不清,成效缓慢。

午后,他带着一小队亲兵到城外的兵营驻地视察赈灾粮的储存情况。离开京城大门转上驿道,天气炎热干燥,车载辎重嘎吱作响,翻起阵阵尘土。兵士大声吆喝着,过往路人连忙避让,慢慢离城镇越来越远,路上开始人烟稀少,到后面干脆看不见人影了。

又行进了一会儿,前方骄阳似火,空辽的黄土驿道上独自行驶着一辆青布马车。远远看去车头上坐着两名车夫,车速不快但是很稳,好像生怕颠着了里面的人。

杨政和亲随分别骑马,渐渐和马车并行,就见帘布低垂,里面非常安静,从马车里传出淡如芝兰的香气,应该有大户人家的女眷在里面。

杨政不便多看,催马扬鞭,命令军士们加快速度。马车索性停了下来,避到路边,让士兵们先过去。就在这时,杨政隐隐感觉到周围的诡异,驿道两侧的土坡下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的冤魂,人群缓缓逼近!

杨政勒马拔出宝剑,停在空中,示意兵士们警戒。土坡下闪出一个两个身影,然后越来越多,竟然足有上百人,连成黑压压的一线。人人破衣烂衫,满身污垢,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又像是不甘心的游魂。没有什么比饥饿更可怕的东西,对天命和皇权充满怨怼的饥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仇恨的。杨政心中一惊,帝都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多从淮阴逃出来的流民?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震天的马蹄声顿时响起,整个大地霎时间都在剧烈的颤动,难民们惊恐地抬起头来,只见驿道尽头密密麻麻的涌现大量骑兵,刀枪森冷,杀气如虹!大队人马的簇拥之下,一名将领面色冷然的骑坐在马背上,双目如鹰隼般审视着驿道上的人群,嘴唇抿起,带着冷硬的锋芒。

“杀了这些暴民!”冰冷的声音从将领的嗓子里挤了出来,冷冷的兵器甩出刀鞘。天气十分炎热,但是空气似乎立刻降到冰点,难民们开始骚动,愤怒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迅速在人群里传播开来,贫苦而饥饿的人们开始反抗,不顾一切用身体做盾牌,朝着官兵的刀枪上撞去,后面的人夺了插在死人身上的武器,和官兵的撕打在一处。杨政和亲兵被双方夹在中间也成了双方攻击的目标,然而官兵竟然不辨敌我连亲兵卫一起打起来。

杨政勃然大怒,平举马鞭指着那名将领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滥杀平民,竟然连官兵也打,眼里可还有王法吗!”那名将领斜眼撇了撇杨政,冷冷地说:“我们是太庙的守备使,奉兵部尚书刘大人之命前来治安。大人说了,不管是谁,骚扰京城安宁,全部诛杀!”

杨政心中雪亮,这场藉由对难民暴乱的围剿,也是除掉自己的最佳时刻,他这个东慎王爷的意外身死完全可以推到难民头上。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权力战争而已!亲兵卫发出怒吼,转身与难民一起,同守备卫的官兵对抗。守备营的官兵甚至围上了停在路边的青布马车,七手八脚地把车夫从马车上拉了下来,有人已经伸手去扯青布帘子,就见帘后一动,一只玉手扬出,带出一把钢珠,全部打在士兵的小腿穴位上,一阵酸麻,几个兵士一下子倒在地上。其他人纷纷后退,但是马车内再无动静,显然里面的主人不愿伤人性命。

一个难民举着刀子冲向守备使的官兵,被挥刀将兵器格飞,刀子不偏不斜砍断了马车的门帘绳索,钉在门框上。门帘一下子落下,露出里面坐着的人来,杨政无意中抬眼看到,心里如大鼓重重击落,原来车里不是别人,正是好久不见的“伤副使”桑儿!

桑儿已经恢复了女装,身穿淡青色的鸾衫,以白绢为衬的青纱上绣着婉约精致的浅灰色雏菊。她的面色平静如水,只是比寻常人多了些不健康的白,眉头也是轻轻地皱着。在一片厮杀声和刀枪往来中这个弱质芊芊的少女,却有着别样的清冷气势,不可侵犯。

黄土驿道上的厮杀仍在继续,风沙遮日,上苍悲悯的眼睛也不忍注视这场光天化日下的嗜血屠杀。

是谁的翻云覆雨手拨动了人心?又有谁的精妙筹算成竹在胸?

刀剑穿行中守备使将领身边的副将与桑儿的视线在空中交错,见女子微微颔首,时机已到!年轻的副将手起刀落,一下子削去了还在嚎叫着的守备使将领的半边头颅。他拿着血淋淋的首级,在马背上厉声大呼:“官逼民反,我们不干了!让我们离开战场去铺路盖房我们忍了,可是谁乡下没有爹娘,让我们去杀老百姓,我们不干!”

局势一下子发生了逆转,长久以来在守备使里渗透的靖忠堂思想已将让不少人心思松动,日头火辣辣照在头上,驿道上凄厉的哀鸣,黄沙里弥漫的血腥味都让人厌烦。陆续开始有人扔下兵器,退出了包围圈。

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亲兵卫和贫苦百姓士气大增,他们更加不顾一切冲上去和敌人肉搏!一片混乱的场面难免刀剑不长眼,锋利的铁枪一下子扎在拉车的马背上,鲜血四溅,那马悲嘶一声,瞬间人立而起,带着马车发狂一般的往黄土山坡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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