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秋的父亲看到日记本上的时间停留在1965年十月十九日。日记本上并没有记录那个老人的来历,更没有写出顾立秋爷爷在老人梦境潜意识地牢里发现的秘密。到底那是个怎样恐怖的秘密,已经无从知晓。直到很多年后,顾立秋在梦里遭遇那个老人的时候,他才终于揭开谜底。
顾立秋的父亲在那本残破日记本的下面柜子里,找到了那个造梦机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似乎看父亲跟村子里的人们一起玩过。
那个被叫做“梦境之城”的造梦机器,水晶般透明的外壳下,包裹着密密麻麻的金属四线,发出如流星火花般幽幽的蓝光。它像个优雅妖媚的女子,诱惑着顾立秋的父亲,并最终把他俘虏。让他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奴隶,并终于打开了罪恶的潘多拉魔盒。
顾立秋的父亲将那个梦境之城从柜子里拿出来,包裹严实,离开了父亲那所颓败、破旧的房子。在火车上,他感到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他手中拎着的那个铁皮行李箱。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那人满脸络腮胡子,头发蓬乱,裹了一件不知在哪里捡来的破旧棉服,袖口上翻出来发黄的棉絮。
那个乞丐一直冷冷地盯着他,嘴里却又似乎在笑。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让顾立秋的父亲打了个寒战。他似乎听见那个乞丐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口齿不清,眼神飘忽。“睡吧,睡吧,梦里有恶魔。后悔吧,后悔吧。”似乎是这样几句没头没脑的疯言疯语。
就在顾立秋的父亲被他几句莫名其妙的话震惊地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乞丐突然扑来过来,用双手狠狠扼住他的脖子。顾立秋的父亲看见乞丐眼睛里迸发出红色的光,像恶灵附体的毒蛇,他拼命挣扎,试图挣开掐住他脖子的手。可是那双粗糙的布满黑色煤渣的手太有力了,他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车厢里的人却视而不见,各自窃窃私语交谈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就在顾立秋的父亲将要窒息而死时,他突然惊醒过来。原来只是一场梦。他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白色手绢,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车窗里是一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明显是刚刚受过极度的惊恐。他不经意间斜瞥了一眼车窗玻璃,突然看到对面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在恶狠狠盯着他看。他大叫一声,转过头去,却看见对面坐的那个乞丐正咧嘴笑着,下巴上满是口水。他拍着手,疯言疯语着什么,像是童谣。
车到站了,顾立秋的父亲下了火车。透过车窗玻璃,他恍惚看到那张乞丐的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正用红色的眼睛远远盯着他看。他不敢在车站久留,径直奔回家中。
昏暗的煤油灯下,顾立秋的父亲将那个梦境之城从行李箱中取了出来。他用颤颤巍巍的手轻轻解开那层防水的油麻布,一个水晶般透明的蓝**球像婴儿一样从襁褓里展露出来。带着新生的窃喜,蓝色的光晕映衬着顾立秋母亲惊讶无比的脸。
“这是个什么东西?”顾立秋母亲颤声问道。自从她的丈夫几天前匆匆忙忙赶回老家,她悬着的心就一直没放下。她早就听说自己的公公是个患了疯语症的老人,整日神经兮兮,疑神疑鬼,而且脾气极为暴躁。这些年她跟丈夫很少跟公公来往,直到近日收到公公死去的讣告,才让丈夫回家处理后事。
“是从父亲的地下室柜子里找到的。看上面落的灰尘和柜子上锁的铁锈,应该有些年头了。父亲在日记里疯疯癫癫记录说,这是个可以创造梦境的神奇宝物。”顾立秋父亲一边用湿毛巾仔细擦拭着梦境之城,一边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回应着妻子的话。
在盛放造梦魔球的铁皮盒子里,有一些奇怪的长长的丝线,上面一头是可以吸附的磁体,一头是细软的头箍。顾立秋父亲猜测,那应该是大脑和水晶魔球的连接器。他跟妻子终于没有抵抗住诱惑,在当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戴上了头箍,将自己的脑袋连接到了那个神秘的梦境之城上。
一个前所未有的华丽世界出现在他们的梦境中。像所有蝶魄村尝试过造梦魔球患了失心疯的村民一样,顾立秋的父亲和母亲在第一次尝试完后很久,都难以从那个梦境世界里走出来。他们在第一层梦境里花了很多年,构筑了一个巨大的蜂巢,在里面扮演着蜂王和蜂后的角色。他们在梦境里创造出无数的奴仆,每个人都生着巨大的透明的翅膀,薄如蝉翼。
他们的巨大蜂巢坐落在一片森林的中央,很快,顾立秋的父亲母亲率领众多精灵般的蜂人奴仆向外扩展版图,没过多久就统治了整片森林。除了一处隐藏在黑暗森林深处的一个古老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个邪恶女皇,还有大批的恶灵骑士。顾立秋的父母在梦境里活了很多年,跟邪恶女皇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在第二层梦境里,顾立秋的父母同样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构筑了一个乌托邦理想国。他们在里面是国王和王后,社会按照不同的职业建构成一个庞大复杂、又能良性运转的体系。哲学家为尊,管理着这个国家的一切大小琐碎事务,帮助人民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和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宏大命题,让他们感受宇宙的苍茫浩瀚并探索宇宙之外的神秘领域。诗人和文学家引领着国家领土内子民们的灵魂,帮助他们撰写自己的故事、自传、墓志铭。
农民是完全自由职业者,谁有兴趣谁就可以干。他们自给自足,其他阶层的人要吃饭需要向他们购买粮食。建筑师和工人负责建造最完美的房子,为国家里的每个人提供喜欢的木屋或者水泥别墅,高楼大厦。流浪汉和无业游民是不受欢迎的,他们要生存下去不能靠乞讨,而是靠为农民和工人阶层出卖劳动力。酗酒者与吸烟者将受到严厉惩罚,甚至会遭到流放,流放之地是一片弥漫雾瘴之气的沼泽地和寒冷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