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哥见有人做东,一下子笑了起来,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手上却拉过长凳,一屁股坐在齐遥光旁边。
齐遥光也顺势坐下,不多时伙计已经把茶端了上来,齐遥光掏出银子将两碗茶的帐一起结了,假做随意地问道:“大哥是在那府里当差的?”
贾大哥道:“是啊,这不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只有等到放差才能出来喝茶。”
齐遥光道:“这是谁的府邸?瞧着好威风。”
贾大哥看了齐遥光一眼,笑道:“兄弟你是外乡来的吧,这府邸你都不认识?这可是咱们故越国公之子楚国公杨玄感的府邸。”
齐遥光“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楚国公,小弟也有所耳闻,难怪府邸这么气派。楚国公位高权重,平日里一定忙得很了,也难怪大哥这么辛苦。”
贾大哥喝了一口茶,听到这话连连摆手,道:“我们家国公爷位是高,可权不重。老国公早就赋闲在家,一直不问朝政,连官位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实权?”
齐遥光奇道:“没有官位?那府里这么忙是做什么?莫非有什么喜事不成?”
贾大哥似乎有些警觉,看了看齐遥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遥光忙道:“小弟只是觉得和大哥聊得投缘,随口问问罢了,大哥若有什么不方便,小弟这就不问了。”
贾大哥听齐遥光说得诚恳,戒心去了大半,道:“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这事说来也怪,本来咱们府里一直很清净,成天都闲着没什么事,最近半个来月不知怎么回事,天天都有人上门拜访,这两天更是离奇,每天从早到晚来访的人络绎不绝,弄得我们整天忙着打发来客。”
齐遥光听了这话,心中也觉得奇怪,又点了两盘瓜子,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贾大哥抓起一把瓜子,道:“我也不知道,听管家说都是跑江湖的草莽匹夫,咱们国公爷见都不想见。”
齐遥光听到江湖草莽四个字,心中略微一惊,道:“楚国公见都没见?”
贾大哥斜了他一眼,道:“一群无官无职的平头百姓,国公爷凭什么见他们?”
齐遥光暗道:“看楚国公府周围的情景,我原本以为楚国公肯定与江湖有来往,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他似乎与江湖中人毫无瓜葛?”
贾大哥忽然抬起头,指了指楚国公府的方向,道:“你瞧,今天这拨人是这么多天唯一见到国公爷的。”
齐遥光顺着贾大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呆住了。
从楚国公府中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结伴同来鄂州的李二一行人。
齐遥光心头疑云大起,道:“这人是谁?”
贾大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听管家说似乎是什么地方的大官,挺有来头,所以国公爷才肯见他。”
齐遥光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李二竟然也是朝中官员?可他来鄂州找楚国公干什么?劫囚谋逆的案子陛下只交给我和相兄两个人查,他决计不会是来查案子的。楚国公既然亲自接见,说明李二的官位不低,可我在京城从没见过他,他究竟是哪里的官?”
其实同朝官员间互相有些往来原本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这时候楚国公的身份太过敏感,府邸周围又怪事连连,齐遥光实在不敢不多想一些。
贾大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兄弟,天色不早了,我老婆孩子还在家中等我,就先告辞了。”
齐遥光有些心不在焉,拱了拱手,贾大哥离席而去。齐遥光思索了片刻,也离席而起,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跟在李二身后。
李二带着随从出了楚国公府的大门,走出几步,叫过一名随从低声道:“你快马回去,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父亲。”这两句话声音极低,跟在后面的齐遥光没能听见。
行到一处僻静的街道,昏暗的灯火下忽然走出一行人挡在李二面前,领头的是个白净面皮的瘦高汉子,目光瞟着李二,语气中带了一丝轻蔑:“我道是谁,原来是李二公子。”
李二面色稍稍变了变,随即笑道:“辅兄不在江淮发财,怎么也跑到鄂州来了?”
这几句话齐遥光听得清清楚楚,暗道:“李二交游真广,在哪都能遇到熟人,这个白脸汉子又是什么人?”
几人都不知道,这时在街道旁的阁楼上,还有两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李二和白脸汉子的交谈。
许长栋夫妇早几日就到了鄂州,日间想去楚国公府拜访,却因为身份低微被家丁轰了出来。风袭月艺高人胆大,决定入夜之后悄悄潜入楚国公府直接找杨玄感交谈。二人踩了几天的点,决定今晚动手,没想到刚换好夜行衣,客栈的窗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不是咱们在蓟州见过的人吗?他怎么也跑到鄂州来了?”许长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有些不解地问道。
风袭月紧了紧蒙脸布,声音有些发闷:“不知道。不过这人气度不凡,肯定不是普通人,这些日子鄂州城里来了不少江湖中人,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忽然向床边凑了凑,道:“他对面那人我倒是认识。”
许长栋盯着白脸汉子,没有看到隐藏在暗处的许长栋,道:“那人是谁?”
风袭月道:“江淮巨盗辅公祏,他是杜伏威的结拜兄弟。”
许长栋吃了一惊,道:“杜伏威的人?他怎么也来鄂州了?”
风袭月冷冷地道:“不知道。鄂州只是楚中的一座小城,如今却风云际会,这几日下来就我认出的已经有七八家势力,还不算那些面生不认识的。我看鄂州恐怕太平不了几天了,咱们还是快些进楚国公府把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许长栋点了点头,扎好蒙脸布随风袭月一起下了楼,从客栈后门摸出,避过李二和辅公祏直奔楚国公府而去。
街道上辅公祏仍然挡在李二面前,道:“彼此彼此,李二公子不是也到鄂州来了吗?看来你们李家也收到了消息,想来趟一趟这里的浑水。”
李二笑道:“鄂州城山明水秀,有什么浑水?辅兄这话在下可听不懂了。”
辅公祏冷笑了一声,神色十分跋扈,道:“听说这些日子许多江湖客到楚国公府登门拜访,只有李二公子一个人能得到楚国公的接见。有个当官的老子,狗仗人势,果然方便不少啊。”
李二的一名随从跨上一步,沉声道:“姓辅的,你嘴巴里放干净些。”
李二摆了摆手,道:“长孙大哥,不必动怒。”说着向辅公祏拱了拱手,道:“楚国公一向和江湖中人没有来往,不识辅兄和其余英雄的名头也是正常的。辅兄深夜在这里候着,总不是想和在下聊天的吧?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齐遥光听了这话,再次琢磨了开来:“这样看来,陛下真的冤枉了故越国公。”想到杨广仅凭猜疑就害死了杨素,齐遥光心中禁不住一阵哆嗦,心道:“不过仅凭这身份不明的李二一句话也无法断定,我还是得拿到真凭实据才能向陛下禀报。”
辅公祏看了那位姓长孙的随从一眼,道:“李二公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多绕弯子了。听说二公子今天见到了楚国公,辅某有几句话想请教二公子。”
姓长孙的随从凑近李二,低声道:“二公子,这辅公祏有些欺人太甚了。”
李二把姓长孙的随从拉到身后,笑道:“辅兄有什么话但问不妨,在下知无不言。”
辅公祏目中精光一闪,道:“辅某想问问二公子今天和楚国公都聊了些什么?”
李二道:“原来是这事,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家父和楚国公同朝为官,但一直没有什么往来。前些日子楚国公的父亲故越国公病故,家父因为事务繁忙未能亲往吊唁,故派在下到鄂州来代为凭吊,在下今日在楚国公府中给故越国公的牌位上了两炷香,又聊了聊楚国公的近况。”
辅公祏沉下了声音,道:“二公子这是消遣我来了?”
李二将手一摊,道:“在下已经如实回答了辅兄的问题,辅兄何出此言?”
辅公祏神色一厉,道:“二公子,辅某可没空和你在这猜灯谜。”伸手就去抓李二的胳膊。
李二身子一侧,让过辅公祏的手掌,身后的护卫刷的一声抽出兵刃,对面辅公祏带来的人也抽刀出鞘,与李二的人对峙起来。
李二踏上两步,对随从们摆了摆手,道:“各位大哥,辅兄和杜老大与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不妨事的。”
辅公祏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挥拳就打,李二侧身避过,回了一掌。辅公祏举拳上架,隔开李二的手掌,一脚踢了过去。李二退了一步,竖起手掌往下劈去,直取辅公祏脚踝。
齐遥光在暗处看得暗暗吃惊,心道:“想不到这李二也是个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