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和辅公祏翻翻滚滚地斗在一起,化成两道闪烁的光影,在昏黄的灯光里上下翻飞。
斗了一会儿,辅公祏功力更胜一筹,一拳打在李二身上。李二踉跄着退出两步,面上神色不改,笑道:“辅兄武艺高强,在下佩服。”
辅公祏一击得手,道:“二公子,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把楚国公说的话告诉我吧。”
李二摊手道:“我不是已经告诉辅兄了吗?”
辅公祏再也忍耐不住,骂道:“好你个李二,真当我江淮无人,不敢得罪你李家吗?”挥拳又打,李二伸掌推出,拳掌相交,二人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凝住,各运内力与对手相抗。
李二功力略逊一筹,僵持了一会儿被辅公祏压制,一拳一掌缓缓移向李二胸口。李二的随从见状拔刀想要相助,辅公祏带来的人马也各挥兵刃围了过来。
眼看两边就要动起手来,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佛号,李二听到这声佛号,嘴角淡淡地扯起一丝微笑,似乎并不意外。
齐遥光看着不癫和尚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颗脑袋顿时大成了两个,心道:“怎么他也来了?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不癫走到李二身边,轻轻拍了拍李二的肩膀,道:“今夜月朗风清,二位施主何必拳脚相向,负了这大好的月色?”
辅公祏只觉得一股炎灼火热的气息从李二掌中传来,手上发烫,连忙撤拳,抬头看着不癫,惊疑不定地道:“好啊,少林寺也向着李家了?”
不癫双手合十,道:“佛家最忌动武拼斗,这世间的争斗贫僧能化解一桩便是积了一件功德,怎么能叫向着谁呢?”
辅公祏的脸色阴晴不定:“大和尚,你定要插手此事?”
不癫又宣了声佛号,道:“佛渡众生,贫僧是佛门弟子,自应该化解世间杀伐,更何况这位李施主曾于贫僧有施舍之恩,贫僧实在不愿二位施主相斗。”
辅公祏的拳头紧紧捏着,刚刚从李二身上传来的内力表明眼前这名衣衫褴褛的和尚武功远在他之上。
“二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个问题辅某日后再向你请教。”
和出现时一样,辅公祏的人还是悄无声息地散开,一眨眼就不见了影踪。李二向不癫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不癫大师出手相助。”身后的几名随从跟着一起抱拳道谢。
不癫将身体侧了一下,没有受李二的礼,道:“贫僧受施主施舍之恩,理当相助,现在两不相欠,施主不必多礼。”
李二的眉梢不为人知地挑了一下,还是顺着不癫的话道:“是。”
齐遥光躲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认识辅公祏,也不知道李二和不癫究竟是什么来头,眼前看到的一切和楚国公联系起来,让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不癫的目光越过李二,投向街边灯火照不到的黑暗中:“暗处的朋友,请现身相见吧。”
齐遥光暗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藏在这了。”只好举步走出黑暗,有些尴尬地向众人拱了拱手:“各位。”
李二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齐兄?你也在这里?”
不癫看向齐遥光腰间的绿竹棒,淡淡地道:“贫僧听说单帮主在瓦岗寨被朝廷大军击溃,去向不明,怎么齐兄还有闲心逛到鄂州来了?”
齐遥光微微蹙起眉头,心道:“怎么把我和单雄信扯到一起了?”看到不癫的眼神,随即恍然大悟:“是了,这不癫去过桂云庄,认识这根竹棒,自然把我误认成青竹帮的人。”
想通这一节,齐遥光索性沉默不语,给不癫来了个默认。
李二脸上的惊讶更加明显,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齐遥光一番,郑重地拱手道:“在下原本以为齐兄只是个傲骨文士,没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青竹帮中人。青竹帮行侠仗义,名满天下,在下佩服得很。”
齐遥光心道:“你既然是朝廷官员之子,怎么能对青竹帮这样的匪类大发溢美之词?”
不癫转向李二,道:“李施主,你也不是什么山西府的商人吧?”
李二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的笑脸:“不错,大师慧眼如炬,在下佩服。”忽然收起笑容,语气中略带肃穆地道:“在下姓李,草字世民。”
不癫“哦”了一声:“原来是太原太守李渊大人的二公子,贫僧真是失眼了。”听到李二的真名,不癫原本神色中带着的散漫和慵懒瞬间消失,换上一丝庄重和敬佩。
齐遥光心头狂跳,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这人的父亲竟然是一郡太守,幸亏我没报真名,不然说不定会被他认出来。”
不癫缓缓地道:“连太原李阀都来了鄂州,如今鄂州城的这潭水真是深不见底。”
李世民听不癫话里有话,试探地问道:“不癫大师来鄂州又是为了什么?”
不癫盯着齐遥光和李世民,道:“二位来做什么,贫僧就来做什么。”
齐遥光面色沉静,仍然没有说话,脑中的思绪却飞快地转了起来:“我来这里是为了查案,你少林寺一个江湖门派,难道也是为朝廷查案来的么?”
李世民似乎不太相信不癫的话:“少林寺是方外释家,难道也要卷进这万丈红尘的争斗中来吗?”
不癫低低地宣了声佛号,道:“佛渡苍生,小渡渡一人,大渡渡众生,少林寺岂能真的置身事外?”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道:“那么不癫大师和齐兄可愿随在下回太原详谈?”
齐遥光听得云里雾里,摇头道:“在下……在下帮中尚有要事,恐怕不能随李兄前去。”
李世民似乎早就猜到齐遥光会有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又将目光投向了不癫。
不癫直直地盯着李世民的眼睛,道:“贫僧听说太原政风澄明,百姓安居乐业,不知李阀能否不忘初心,始终如一?”
李世民肃然道:“家父时常教诲在下民为国本,这一点在下无时无刻不敢相忘。”
齐遥光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这话说得好。”
不癫收回目光,思索了片刻,道:“好,贫僧就和李施主去太原走一遭。”
李世民哈哈大笑,齐遥光更加摸不着头脑,根本听不懂二人究竟在说什么。不癫和李世民不再说话,转身离开这条僻静的街道,齐遥光只好跟着一起回了客栈。
许长栋夫妇在黑暗中疾行,绕着楚国公府摸到了事先踩好点的一个侧门,看了看四下无人,二人提气跃进围墙,贴着墙往里面走去。
杨玄感虽然爵位很高,但长年赋闲,一直过得都是闲云野鹤般的逍遥生活,府里戒备并不森严,只有寥寥十几个侍卫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偌大的府邸中,许长栋夫妇潜进来毫不费力。
围墙里面是楚国公的后花园,园中假山林立,夫妇二人借着山石的掩护躲在黑暗中,许长栋悄声道:“知不知道杨玄感住在哪里?”
风袭月道:“咱们只管朝最大的屋子去就是了,杨玄感的卧房多半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花园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二人连忙缩回假山后面。那脚步声沉重拖沓,听上去丝毫没有章法,不像是练武之人。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近,隐隐还传来一阵歌声,风袭月从假山后面探出脑袋,看到一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花园,低声笑道:“咱们有向导了。”
家丁的身形摇摇晃晃,看上去像是喝了酒,左手提着一只灯笼,右手不停地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嘴里还哼着小曲。等家丁走到许长栋夫妇藏身的假山外,许长栋闪电般跃了出来,一把扣住家丁的胳膊,反拧到身后,顺手摸出一柄匕首抵在家丁的脖子上,低声喝道:“别叫!”
家丁吓得魂飞天外,手中灯笼掉在地上,闪了两下随即熄灭,花园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家丁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在静夜中稍稍显得有些突兀。
风袭月从假山后面跳出来,一个巴掌扇在家丁脸上,顺手扯下他一大把胡子,瞪眼道:“叫你别叫!”
家丁脸上肿起老高,下颌火辣辣的一阵疼痛,终于不敢再说话。风袭月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家丁哆嗦着答道:“小的……小的只是国公府的一个小管家,没有钱财给二位好汉。”
风袭月喜道:“管家?那你一定知道楚国公住在哪一间房里了?”
管家愣了一下,壮着胆子道:“二位好汉……你们问……问这个做什么?”
风袭月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低喝道:“我们问你还是你问我们?”
管家两边脸颊对称地肿了起来,哭丧着脸道:“好汉别打了,国公的卧房在府中央,朝南最豪华的那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