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坛子慢悠悠地飞向黑衣人头顶,黑衣人将手一挥打碎坛子,就这么缓了一缓,齐遥光已经一把拉开齐二,闪身冲进房中,劈掌就打。这时爱侣身陷险境,齐遥光心中没有丝毫犹豫,该不该用武功的疑问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出手就是杀招。
黑衣人没想到齐遥光掌风如此凌厉,吃了一惊,向旁边一闪身,退开几步。齐遥光一步抢到殷梨身前,双掌连绵而上,直拍黑衣人胸膛。黑衣人双掌一拨,分开来掌,转头跳出房门就想逃跑。
刚出房门,半空中一双肉掌猛地劈下,正是齐母听到呼喊出房相击。黑衣人被逼得顿了一顿,缩身又落在了地面上。
齐遥光抢出房外,双掌连劈,黑衣人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尽全力拼斗,像一只陀螺般绕着院子奔走。
齐母收手退出战团,看了片刻叫道:“阿光,他在故意隐藏自己的武功路数,把他的家底逼出来!”
齐遥光闻言手上加力,呼呼两掌劈向黑衣人。这两掌劲风扑面,黑衣人嘀咕了一声:“这小子进益怎么这么快?”不敢轻敌,飞身而起,躲过齐遥光的双掌,伸手在院墙上一按,借力就要飘出院子。
齐母看黑衣人要逃,脚尖一点,惊鸿般跃了出去,一出手抓住黑衣人的脚腕。黑衣人大吃一惊,双脚连环踢出,快如闪电,逼得齐母放脱了手,但他自己胸中一口气散去,已经跳不起来,身子一重落了下来。
齐遥光打斗间隐约觉得自己胸前涌出一股灼热的气息,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身体,虽然炙热,却丝毫不觉难受。
齐遥光一掌打出,掌力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这股灼热的内息,黑衣人只觉得劲风中夹着炽烈阳刚的内力迎面呼啸而来,不敢硬接,身子一矮,从齐遥光身侧如箭般蹿了过去。
齐母反身一脚踢去,黑衣人双手竖起,架住来脚往外一推,伸指疾出点向齐母小腹。齐母翻身向后,手掌在地上一按,轻飘飘地翻了出去,姿势潇洒飘逸,十分好看。
齐遥光猱身又上。他在滑县内伤复发,为了保命练了邱明的心法秘籍,内功隐然间已有小成。但他招数所知有限,翻来覆去就是自己见过的那么几招,一掌接一掌老老实实地拍出,隐隐夹着风雷之声,声势惊人。
黑衣人连连闪避,齐母见他依然隐藏着自己的路数,心中焦急,叫道:“齐二哥,去阿光房里把那根绿竹棒拿来!”
齐二弯着腰冲向齐遥光房间,那黑衣人见齐母要取兵器,忽然一掌劈向齐二,齐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房中,翻出绿竹棒从窗中扔出,随即缩在房内,再不探头。
相和见院中三人斗得险恶,一步抢过,冲进殷梨房中叫道:“殷姑娘,别出来。”伸手将门关上,自己守在了门口。
齐母伸手接过绿竹棒,着地卷向黑衣人。黑衣人连连后退,齐母忽然脚下连蹬,快步跟上,欺身而进,手中竹棒化作剑势连点三下,直取黑衣人腰眼。
这一招十分精妙,黑衣人要隐藏自己路数,躲闪不及,只好一掌拍出硬接下来。
黑衣人掌力浑厚,满以为一掌就可以将绿竹棒击断,不料手掌击上棒缘,绿竹棒顺着掌力的方向弯曲过去,竟未折断。黑衣人“咦”了一声,伸脚挑向齐母手腕,齐母收棒回手,齐遥光双掌又跟了上来。
黑衣人被齐家母子缠斗,脱不了身,心中越来越焦躁,猛然间挥出一拳震开齐遥光,一旁齐母正要挥棒再上,黑衣人忽然一把扯下自己腰带,拎着裤子对齐母大喊道:“你再过来,我就要脱裤子了!”
齐母没想到这黑衣人会用如此龌龊下流的手段,顿时收住了势,把脸转向一旁,齐遥光大怒,喝道:“狗贼,不得无礼!”举掌拍向黑衣人。
黑衣人一手拎着裤子,一手猛地抖起腰带卷向齐遥光。齐遥光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团黑影闪过,柔软的腰带扫在脸上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连忙双手护住面庞,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么缓了一缓,黑衣人已经抽身后退,纵身一跃翻出围墙。齐家母子一起跃上屋顶,只见黑衣人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轻功之高连齐母都不禁变色。
母子二人跃下墙来,齐母道:“阿光,你快去看看小梨吧。”齐遥光应声推开殷梨房门,向相和道了声谢。
齐二这时才颤抖着走进院子,接过齐母手中的绿竹棒,哭丧着脸道:“夫人,小老儿陪老爷进京,为的是报答他的深恩厚意,可这隔三差五家里就遭贼人,弄得惊心动魄的,再来这么几次,小老儿就算留得性命,只怕也得活活吓死了。”
齐母低声宽慰了齐二几句,恨恨地道:“想不到这贼子武功高强,行事却如此下流。”
相和道:“齐伯母,那人武功很高么?我瞧他似乎打不过你和齐兄啊。”
齐母摇了摇头,道:“他武功之高,我和阿光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他心存忌惮,有心隐藏自己的家学路数,我和阿光只怕早就败在他手上了。”
相和不懂武功,听不懂齐母的意思,道:“心存忌惮?他忌惮什么?”
齐母目光深沉,眸色如同一潭碧绿的池水:“忌惮什么?自然是忌惮未来的驸马爷了。阿光是未来的驸马,我未来就是陛下的亲家,他敢真的伤了我们?”随即话锋一转,冷哼道:“哼,驸马?阿光这小子要是敢当驸马,就不要认我这个母亲了。”
相和有些尴尬,忙把话头往正题上引:“可他若是忌惮,又怎么敢到您家里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齐母目中寒光一闪,冷冷地道:“这就是对头的高明之处了。”
相和不解,问道:“齐伯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母看着殷梨的房间,缓缓道:“你瞧没瞧见刚才那黑衣人下手的目标是谁?”
相和也转过视线,道:“是殷姑娘。”
齐母点了点头,道:“不错。相大人你仔细想想,小梨是什么人?她是平阳公主未来夫婿青梅竹马的恋人。如今满朝皆知阿光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得了陛下的圣心和公主的芳心,这时候他去向京兆府报案,说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被人袭击,这不等于是自承欺君之罪吗?一旦陛下怪罪下来,别说你们案子查不了,只怕我齐家要被满门抄斩。”
“我虽不知你和阿光在查什么案子,但从这黑衣人的身手看来,幕后主使来头一定不小。他挑小梨下手,就是看准了阿光不敢因此事惊动陛下,便想以此震慑阿光,让你们俩停下手头的案子。只可惜我学艺不精,没能逼出那人的武功路数,遗祸无穷。”
相和仔细想了想,发现果然如齐母所说,额头不禁微微冒汗:“这些人可真狠毒。”随即想道:“齐伯母可真是心思敏捷,一眼就洞穿了对手的恶毒伎俩。”
齐遥光从殷梨的房间出来,齐母问道:“小梨怎么样?”
齐遥光轻声道:“没有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孩儿已经安抚她睡下了。”
相和道:“齐兄,这事估计还不算完,你可要小心护着殷姑娘些。”
齐遥光点了点头,将相和送出了家门。
千里之外的洞房中烛火明灭,光影闪动间,将风袭月娇艳的面庞拉出了几分柔和的线条。
许长栋心笙摇动,握住风袭月的手:“风庄主,你可真美。”
风袭月眼波流转,缓缓低下头:“你还叫我风庄主?”
许长栋挠了挠头,胸口一阵激荡,用力抱住了风袭月,低笑道:“是,是我叫错了,娘子,咱们歇息吧。”说着一口气吹向蜡烛。
风袭月偎在许长栋怀中,忽然觉得有几分羞涩,也吐出一口气,吹散了许长栋的气息,烛火只跳跃了两下,并未熄灭。
“歇息什么?现在还早……”
许长栋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我家娘子这是害羞了?”
风袭月脸上一红,一把推开许长栋,佯装发怒,道:“谁害羞了?”
许长栋把脸凑近了一些:“你瞧你脸都红了,还不是害羞?”伸手就去捏风袭月的脸蛋,风袭月将脸一板,隔开许长栋的胳膊,在他胸口轻轻打了一拳。
许长栋一下子倒在床上,捂着胸口翻来滚去:“好疼,好疼,洞房花烛夜,谋害亲夫时。”
风袭月扑了过去,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嬉闹片刻,许长栋紧紧抱住风袭月,忽然叹了口气。
风袭月伏在许长栋身上,抬头问道:“长栋,你怎么了?”
许长栋原本喜悦的脸色稍稍蒙上了一层阴影,道:“我……我想起了一些人。”
风袭月看着许长栋浸了些许忧郁的眸子,道:“许小爷想爹妈了?”
许长栋摇了摇头,苦笑道:“爹妈还是爹妈,永远都不会变,他们知道我娶了媳妇一定会为我高兴。”
风袭月听许长栋如此说,明白了过来,道:“你是在想你那位儿时好友?叫……叫齐遥光的是么?”
许长栋点了点头,忽然站起身来,拉开洞房的门,抬头望向深沉的夜空,耳中传来卧牛山里此起彼伏的行酒吆喝声。
许长栋喃喃道:“是啊,我何曾想到那两个最好的朋友如今和我天各一方,连我大喜的消息都收不到。人生如梦,却醒得有几分残酷。”
风袭月走到许长栋身后,低声叹了口气,道:“聚散离合,总有定数。你的朋友虽然天涯陌路,总好过我桂云庄七百多名兄弟阴阳相隔。”
柔软的双手从身后轻轻环抱住结实的后背,将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哀愁融化在无边的温柔中,烛火闪了两下,终于熄灭。
“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