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谕,宣刑部侍郎齐遥光进宫见驾。”一名小太监扯着嗓子站在刑部大堂前喊了起来,齐遥光忙从桌上抬起头,随着小太监进宫去了。
自杨素死后,杨广的心情略有好转,这时见到齐遥光,用难得的温和口吻道:“齐卿家,听说你前些日子陪平阳去东市玩耍了一天。”
齐遥光道:“是,臣疏于政务,沉溺享乐,请皇上赐罪。”
杨广摆了摆手,道:“你一向勤勉,朕是知道的。朕这女儿从小被宠坏了,做事不着边际,朕也管不上他,最近居然麻烦上你了。”
齐遥光见杨广对自己这么客气,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公主殿下天真烂漫,臣跟她在一起也很开心。”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客套之言,杨广听了却心头一动,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齐遥光,笑道:“平阳也说与你一见如故,十分亲切,很愿意和你在一起玩耍。以后刑部要是没什么事务,你就陪平阳四处逛逛吧。你学识渊博,平阳跟你呆在一起总强过整日和那些宫女太监厮混。”
齐遥光俯身道:“臣遵旨。”
这时殿外有人道:“臣相和叩见陛下。”
齐遥光转过头去,见相和的丑脸从殿门外飘了进来,不由愣了一下。
杨广面色凝重了下来,道:“相卿家也来了,那就谈正事吧。”说着向蔡奉看了一眼,蔡奉会意,走下堂去把紫微殿中听差的小太监都赶了出去,自己也随着出了殿门,将殿门牢牢关上。
齐遥光和相和互相看了一眼,面露惊疑之色。
殿门一关,紫微殿上略略显得有些黑暗,杨广拿起御案上的一筒卷轴,走到齐遥光和相和面前低声道:“齐遥光、相和接旨。”
齐、相二人一起跪了下来,杨广道:“朕口谕,令刑部侍郎齐遥光、户部侍郎相和前往滑县查究故越国公杨素谋逆案详情。此口谕为密旨,除朕与你们二人外,任何案情细节不得说与第四个人知晓。”
齐、相二人松了口气,齐声道:“臣领旨。”
杨广摆了摆手,令二人平身。齐遥光站起身来,道:“陛下,故越国公的案子不是结了吗?怎么还要去滑县查?”
杨广道:“杨素虽然死了,可一等公谋逆不是小事,若不查清其中所有关联人等,朕心中不安。兹事体大,朕为了保全杨氏一门的名声并没有宣诏公布杨素的罪行,刑部不知道其中原委,让魏清去查不方便。天机悬身份敏感,贸然进CD的军中也有些不妥,朕想来想去,只有你们两个人通晓案情,人又可靠,所以派你们去。”
相和道:“可是故越国公勾结的是单雄信等人,瓦岗寨虽然劫了生辰纲,却明确表态不愿接纳单雄信,去滑县能查出什么来?”
杨广道:“相卿家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兵部刚刚传来密报,说这不过是单雄信和王伯当施的一计,骗过了常再新和邱明那两个蠢材,其实他们和翟让本来就是一伙的,如今从天机悬手上跑掉的那批人犯都在瓦岗寨。日前CD出师受挫,只怕也是杨素走漏了消息。”
“二位卿家,朕知道你们和单雄信的手下有些交情。你们处事公允,没有被私情所惑包庇纵容,这一点朕很是欣慰。去滑县之后你们可以伺机再混进瓦岗寨打探一番,把杨素和什么人勾结,还牵扯到那些朝廷官员一起给朕查出来。”
齐遥光苦笑了一声,道:“王伯当劫囚时臣遇到了那位儿时好友,他知道了臣的身份,已经和臣割袍断义了。”想起许长栋临别前的眼神,齐遥光心里充满了酸楚。
杨广道:“那也无妨,套不出消息就给朕把它审出来。CD只管剿匪,抓到的任何人犯都由你们来审,不要让右武侯府插手。朕已经让户部准备了一小批粮草,你们以加送粮草为名去滑县,这是朕给CD的密旨,他看了之后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相和伸出手去,恭恭敬敬地接过密旨,杨广忽然眯了眯眼睛,道:“对了,CD领着大军去了那么久,却还没有攻破一个小小的匪寨,你们去了可得替朕好好敲打敲打他。”
半个月后,宇文CD的营帐中。
“禀大将军,户部加送的粮草已经运到营中,押送的两位大人说另有要事和大将军商量,正在账外等着。”
宇文CD道:“请进来吧。”
齐遥光和相和钻进营帐,向宇文CD行了个礼,宇文CD拱了拱手算是回礼,目光落在齐遥光身上,不由愣了一下,道:“是齐大人?”
齐遥光和宇文CD在紫微殿外比试过武艺,那时候齐遥光借着青思的指点和宇文CD缠斗了良久,一场比武变得不伦不类,这时再见宇文CD,不由觉得十分尴尬,道:“是下官。”
宇文CD倒是坦然,道:“行军供粮供给一向由户部负责,我记得齐大人是刑部的官,怎么也跑来押送粮草了?”
相和道:“陛下派齐大人来另有要事处理。”说着看了看四周,宇文CD会意,屏退账内的亲兵,相和这才抽出密旨,道:“宇文将军,陛下有一道密旨给你。”
宇文CD跪下接旨,打开看后瞧了瞧齐、相二人,道:“陛下也没说是什么事,只让二位大人审问抓到的盗匪,那本将也就不多问了。”
齐遥光点头道:“那么请问大将军,抓来的盗匪都押在何处?下官这就去看看。”
宇文CD将手一摊,道:“现在一个盗匪都没抓到。”
齐遥光讶道:“一个都没抓到?大将军到滑县已经几个月了,怎么会一个盗匪也没抓到?下官瞧您这里兵马屯扎,打算何时攻打瓦岗?”
宇文CD道:“二位大人是来审人犯的,军务上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罢,本将自有分寸。”
相和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大将军,这可不是我们两人想问的……”
宇文CD立刻明白了相和的意思,皱了皱眉,道:“不是本将不出兵,只不过瓦岗寨地势险要,又有兵法高人坐镇,若是强攻势必损失不小,本将不想徒增伤亡,便想围困他们,耗他个粮尽草绝。”
相和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将军有自己的打算,下官如实回报陛下就是,大将军辛苦了。”
宇文CD见议完了事,便叫来亲兵,吩咐道:“带二位大人去帐中休息吧。天气越来越热,二位大人赶路辛苦,多弄些凉水给他们润润嗓子。”
那亲兵正领着齐、相二人出门,听到这话忽然回头道:“大将军,说到凉水,咱们的存水可不多了。”
宇文CD道:“又不多了?不是让你们就近去黄河取水吗?”
亲兵答道:“今年滑县大旱,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了,黄河前些日子断流,就这些水还是粮官看黄河水势不足提前存下来的。”
宇文CD眉头大皱,道:“怎么没早点报上来?”
那亲兵一愣,道:“这有什么好报的,水没有了去临近的州县调就是。”
宇文CD骂道:“蠢材,若是旱情严重,各州县只会比咱们营中更缺水,哪里有水调给你?”
那亲兵被宇文CD骂得愣住了,宇文CD一把掀开帐门,账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宇文CD举目望去,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一轮骄阳孤零零地悬在天上,照得光秃秃的大地上热浪滚滚。
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宇文CD恍然大悟,心道:“原来你瓦岗寨打的是这个算盘。”随即叫过亲兵,道:“吩咐粮官先往附近的州县问问看还有没有存水,把营中剩下的水全集中起来,再调一千兵将去营外挖一条沟渠。”
一连串命令唬得亲兵一愣一愣的,宇文CD瞪眼道:“还不快去?”又向齐、向二人道:“二位大人,估计再过几日就有一场恶战,齐大人会武,本将不甚担心,相大人可要擅自珍重,切莫伤了自己。”
齐遥光隐隐觉得不对,道:“大将军,全军断水在即,你还不进攻瓦岗寨?等真断了水,那时候想打都打不了了。”
宇文CD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道:“齐大人不必担心,本将自有计较。”
瓦岗寨中,消息也传了过来。
“寨主,各位当家,今日寨外探子来报,说又有一批粮草从京城押到了滑县,宇文CD帐中粮草充足,可咱们寨子里的粮草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瓦岗寨经营多年,寨内囤了很多粮食,但在宇文CD的接连数月的围困之下,再多粮草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如今终于开始捉襟见肘。
翟让几个月来一直焦躁不已,王伯当却始终一言不发,等到后来翟让终于失去耐心,变得麻木起来,索性不闻不问,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听了探子的报信,翟让瞄了在座的几位寨主当家,见单雄信、王君可、风袭月神态自若,王伯当还是摆出了一副不想说话的痴呆表情,干脆闭上眼睛,也不说话。
探子见几人都不说话,正要退下,王伯当忽然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叫住了探子,问道:“还有么?”
探子愣了一下,道:“什么?”
单雄信道:“王大当家是问你大军中还有什么动作吗?”
探子摇头道:“没了,宇文CD一直按兵不动,没什么异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不过今天一早有一队人马扛着锄头铁锹到营帐前挖掘,不知在挖些什么。”
王伯当眼睛一亮,道:“对了。”起身走出议事厅,众人见闷葫芦终于有了动作,连忙跟了出去。
王伯当领了一支人马,又带上几十桶油亲自上山。连日来王伯当不断火烧营帐,瓦岗寨中的火油早就消耗一空,前些日子连烧菜的菜油和群匪积存多年的好酒也被装进木桶扔到右武侯府大军中焚烧,瓦岗群匪的饭菜里见不到一丝油花,弄得这些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土匪怨声载道。
群匪到了山头,右武侯府的营前已经被挖出了一条浅浅的沟渠。王伯当命人推下油桶,油桶在烈日下暴晒了许久,本来就已经热得发烫,被火箭命中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但火势被沟渠所拦,只在渠中蔓延,烧不到营帐,大军理都不理,任烈焰烧干火油自行熄灭。
群匪见又是徒劳无功,个个脸上郁闷,只有王伯当眉毛一挑,脸上似有喜色,将手一挥,带着群匪回了瓦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