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CD退兵三百里安营扎寨,军营正对着瓦岗寨,仍然虎视眈眈。
这一仗宇文CD中了埋伏,折损了两千余人,可谓出师不利。两相比较,瓦岗寨只死伤了几百人,按理说这一场仗瓦岗寨是大胜的。
但宇文CD和翟让都知道,这一场胜的其实是官兵。宇文CD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神勇对瓦岗寨的士气几乎是摧毁性的打击,瓦岗群匪中已经有传言,说隋朝气数未尽,杨广命不该绝,宇文CD是什么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转世,是玉帝专门派下来辅佐杨广的。
一个人自视越高,受挫之后的打击感就越重,一向自负的翟让这一次在宇文CD手下折了四名结义兄弟,自己一个照面就险些死在宇文CD的凤翅镏金镋之下,翟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这时站在瓦岗寨城楼上,翟让面色惨白,低声道:“翟某若是当初听从单帮主和王大当家的意见就好了。”
一旁的王伯当话依然很少,单雄信拍了拍翟让,道:“翟大当家,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如今宇文CD大军未退,还是先想想后面的事情吧。”
王君可在下面隔着寨楼叫道:“翟大当家,咱们寨子里有没有什么精铁好钢?借我一点。”王君可的青龙刀被宇文CD一剑斩断,他性情耿直,心中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忿忿不平,铁了心要铸一柄好刀再找宇文CD叫阵。
翟让随手指了指,道:“寨子里的铁器都在后仓,王庄主请自己去挑吧,合用的拿走就是。”
王君可道了声谢,拉着五柳庄的铁匠一溜烟地去了。
翟让抬起头,目光投向了右武侯府扎营的方向。他看不到三百里外的营寨,只能看到官兵埋灶生火时升起的炊烟,明明很轻,却像暴雨来临前厚厚的乌云,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
“各位,你们说那宇文CD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风袭月性格直爽如男子,道:“我虽没和他交过手,但是看他昨天和瓦岗寨几位寨主交手的情况,只怕我在他手下走不过五十招……不,我气力远不如那几位寨主,可能连三十招都走不到。”
王伯当没有说话,看着城楼上插着的一支箭,轻轻摇了摇头。
翟让叹了口气,道:“翟某昨天急怒攻心,失了分寸,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可就算凝聚精神沉下心来与他交手,恐怕也就是走个三五十招。”说着看向了众人中武功最高的单雄信。
单雄信紧紧皱起了眉头,良久才道:“不是单某长他人志气,实在是这宇文CD太厉害。若是单某以命相搏,大约能和他斗上两百招,不过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风袭月道:“不过那宇文CD最厉害的还不是武功,我瞧他神力惊人,手上那支镋又重又利,实在是难以招架。”
翟让点头道:“不错,我和他对了一招,他的力量实在是……那柄镋究竟有多重?”
单雄信看着翟让,沉声道:“少说也有两百斤。”
风、翟二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二百斤?他怎么能挥得动?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不过八十二斤。”
单雄信抬起头,目光穿过交叠的云层,投向了浩瀚的苍穹,道:“有什么稀奇的?世上有的是咱们不知道的奇人异士,吕温侯辕门射戟,楚霸王力能扛鼎,哪一件是凡人能做到的?”
翟让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寨子里的人马,道:“可是如今的瓦岗寨里,还能找出什么人来和宇文CD对敌?”
单雄信眸色幽幽,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往前再推二十年,说不定真有人能打败宇文CD。”
风袭月没有听到单雄信的感慨,皱着眉头道:“如今这样的情况,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瓦岗寨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本来是绝佳的防御之所。可是一旦选择了固守,也就自己断了逃跑的路线。
如今宇文CD的大军驻扎在寨子正前方三百里处,如同一道铁闸拦住了唯一的出路,这时候出寨逃跑无异于自投罗网。
翟让颓然道:“都怪我没听各位的劝阻,如今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还连累了这么多兄弟。”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伯当忽然抬起了头,道:“打不打得过,都得打!”
翟让不太适应王伯当的说话方式,愣了一下,问道:“王大当家,你说什么?”
王伯当没有回答,转头看向了寨子里。
单雄信顺着王伯当的目光看去,忽然明白了王伯当的意思,道:“王大当家说得不错,不管打不打得过,这一仗咱们必须得打。”
风、翟二人齐声问道:“怎么说?”
单雄信指着瓦岗寨中的群匪道:“二位,咱们谋划的是不成功则成仁的大事,可如今只碰了一个宇文CD,众位兄弟的士气就低落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图谋大事?”
瓦岗寨中的群匪早已没了初劫生辰纲时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唉声叹气,个个垂着头,脸上毫无光彩。
单雄信接着道:“所以这一仗咱们必须打,而且必须要打赢,无论损失多少人,一定要让众位兄弟亲眼看到宇文CD败在咱们手上,否则士气不振,日后岂不是一遇到宇文CD就要望风而逃?”
风袭月拍掌道:“不错,现在四万人打不过,以后如何面对十二卫百万大军?”
单雄信笑道:“百万大军咱们可不去招惹,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虽劫了生辰纲,惹了宇文CD,但也不必带头挑起反旗。”
翟让仍然皱着眉头,道:“可是凭咱们现在这些人,谁能打得过宇文CD?”
单雄信道:“不能力敌,那就只能智取了。既然王大当家开了口,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眉目。”
三双眼睛一起看向了王伯当,王伯当却抬头望着天空,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等。”
京城中单雄信的案子算是结了,齐遥光和相和揭发有功,虽不能明着赏赐,杨广也以勤勉为由升了二人的官,二人现在的官衔已经到了三品,升迁之快,在朝中颇为引人关注。
这一日齐遥光从刑部出来,路过皇宫时正巧碰到了蔡奉,二人见了礼,略略寒暄了几句,蔡奉似有公务在身,便告辞离去。
没走出几步,蔡奉忽然崴了一下脚,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脚口中连声叫痛。
齐遥光忙走上前,脱下蔡奉的鞋细细一看,只见蔡奉的脚踝肿起了老高。蔡奉见了自己的脚踝,更是尖声叫了起来,唬得宫门前的侍卫忙不迭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刃,还以为来了刺客。
齐遥光摆了摆手,安抚住侍卫,伸手给蔡奉推拿了几下。他学过几天武功,对气血行脉多少有些了解,推拿了几下蔡奉脚上的疼痛减了不少,连声向齐遥光道谢。
蔡奉站起身来,想要试着走一走,没想到脚刚一落地,立刻又针刺般疼了起来,扶着齐遥光连声苦笑,道:“人老了,真是不中用,倒让齐大人见笑了。”
齐遥光道:“蔡公公,您的脚崴得严重,还是别四处走动了,回宫歇着去吧。”
蔡奉苦着脸道:“不行啊,陛下让我去乐府请青思姑娘进宫,若是误了时辰……”想起杨广近来的脾气,蔡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齐遥光想了一下,道:“那下官帮公公去请青思姑娘吧,公公的脚若不好好休息,只怕要留下后疾。”
蔡奉连声道谢道:“那就多谢齐大人了,不过齐大人把青思姑娘引到宫门前就行了,老奴会派几个小太监在门前接着。您也知道,外臣不能入后宫……”
齐遥光笑道:“这个下官理会得,公公快去休息吧,下官这就去一趟乐府。”
蔡奉又千恩万谢了一番,叫过一名侍卫将自己扶回了宫中。齐遥光信步向乐府走去,忽然呆了一呆,心想:“我揽这桩差事做什么?”随即摇了摇头,自嘲道:“不过是跑趟腿而已,计较什么?”
到了乐府,乐府的伶人见齐遥光身上穿着三品朝服,不敢怠慢,忙把他引进了门。乐官问明齐遥光的来意,叫过青思,让她随着齐遥光一起进宫。
走在路上,青思头上罩着一顶纱帽,可齐遥光总觉得纱帘下容光四射,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紧张,低着头在前面疾行,一句话也不敢说。
青思跟着齐遥光的步伐,微微觉得有些吃力,喘了两口气,道:“齐大人,民女身子弱,请你走慢些。”
青思的声音在平常听来也是温软悦耳,十分动听,齐遥光闻言呆了一呆,吃吃地说道:“是……是……”
青思见齐遥光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窘迫,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大人,民女只是个歌伎,又不是宫里的娘娘,你紧张什么?”
齐遥光忙辩解道:“我……我没有。”见青思纱帘下的俏脸满是不信的表情,便岔开话题道:“姑娘,你怎么没有住在宫里,反而跑到乐府来了?”
青思闻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哀愁透过纱帽传了出来,笼罩在齐遥光周围,齐遥光不由得痴了。
“民女身子弱,惹陛下不高兴了,陛下又不舍得治民女的罪,就把民女派到了乐府。”
齐遥光不解地问道:“身子弱怎么会惹陛下不高兴?陛下应该更疼惜你才是。”
青思的脸微微红了一下,道:“民女身子弱,经不得劳累,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来,自然不能……”
齐遥光见青思说话吞吞吐吐,更加好奇,道:“不能什么?”
青思轻笑了一声,道:“没什么。齐大人还未娶亲吧?”
齐遥光摇头道:“没有。”他放慢了脚步,和青思两个人徐徐而行,青思的气息也慢慢喘匀了过来。
青思道:“那齐大人可有意中人?”
齐遥光脸上一红,点了点头。青思看着他羞涩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不知为何有些空荡荡的感觉,幽幽地道:“齐大人文武双全,貌比潘安,心境又这般单纯,你那位意中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齐遥光于男女之事毕竟所知甚少,得到佳人如此夸奖,高兴之余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所幸乐府离皇宫不远,二人已经走到宫墙边上,蔡奉手下的小太监远远瞧见青思,一溜烟跑了过来,向齐遥光道了谢把青思接进宫中。
青思走后,齐遥光摸了摸发烧的脸庞,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咦?是你?”
齐遥光回过头去,见宫墙边的一辆黄绸马车上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正弯着眼睛看向自己。